萌妃上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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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表明心意得知消息

    我定一定神,“陛下要栽培孩子是不错,只是前朝也须得安稳。”我转首看他,“其实陛下未必不知道,当年臣妾母家之事大有莫须有的嫌疑。陛下为予涵的将来考虑,也不能让他的外家永远是罪臣。陛下是否能考虑重查当年之事。”

    莫千尘紧闭的嘴有生硬的弧括,我仔细看他,眼角细细的皱纹蔓延到他的嘴,有凛冽而清晰的唇纹。烛火“扑”地发出一声轻响,他的声音也那样轻,“洛氏一族的灭门惨案,已经时隔多年,只想来如今也不知从何查起了……”

    那么,只能让臣妾的家族永远承受这不白之冤么?我很想激烈地问一问,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最平静的一句,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臣妾可以等。”

    次日,莫千尘便传旨六宫,进荣答应为常在。嫔妃们循礼本要去贺一贺的,然而红杏出身寒微,宫中妃嫔大抵出身士族,皆不愿去奉承。连着几日雨雪霏霏,地湿难行,便正好借了这个由头不去。又因着时气天寒的缘故皇后又旧疾发作,贞贵嫔卧病,连着有宫人出门滑倒摔伤,皇后便嘱咐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各自在宫中避寒。

    出门不便,外头又阴寒潮湿,人人整日呆在宫中亦是无趣,钰莹月份渐大,为着保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亦索性在宫中日日陪着忆容与予涵,弄儿为乐。

    这日午后,我才用过午膳,外头铅云低垂,阴暗欲雨,不过半个时辰便下起了雪珠子,兼着细细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听得久了,绵绵地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气,我困意渐起,怀抱手炉只望着那香气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熏炉里那一抹香似乎燃尽了。眼前绿意一闪,却见纸鸢欢步进来,搓着手连连呵气道:“这鬼天气,又冷又湿,人都要难受死了。”

    纸鸢是承欢殿诸女中自然是头一份的尊贵,用海棠的话说“便是大半个主子了”。

    她取过一件长衣搭在我肩上,柔声道:“娘娘既困了,怎不去躺一躺。”

    我揉一揉微涩的眼睛,捶着肩膀道:“天天躺着也酸得很,还是坐着罢了。”

    纸鸢有抑制不住的自得之色,“咱们天寒无趣,外头可热闹呢。”

    我掰着指甲低笑道:“什么有趣的事,且说来听听。”

    “有人耐不住天寒寂寞,便去良妃处找茬子生事。”

    我百无聊赖地一笑,“还能有谁?不过就是秦贵人她们几个罢了。”

    “娘娘说的是。”纸鸢靠在我身旁,“良妃哪里炭火供得不足,秦贵人叫人抬了一箩筐湿炭去了,美名其曰供安氏生火取暖。那湿炭是潮透了的,虽生了点火起来,却更熏得满殿都是黑烟,可把安玉娆折腾个半死。”纸鸢说得绘声绘色,耳上一对红翡滴珠耳环如要飞舞起来。

    我蔑然一笑,“秦贵人从前不过是撒泼厉害,怎么如今也耍尽了这细作手段?”

    纸鸢有不快意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手段原是德妃在时折辱淑妃娘娘的,如今被她们故伎重施倒也不错!”

    “那么安玉娆竟一声不吭,由得她去?”

    纸鸢秀眉微蹙,厌声道:“她身边的丫头倒伶俐,即刻悄悄溜出去回了皇后。皇后便遣了个秋月训斥了两句,她们这才散了。”

    “如此岂不无趣?”

    纸鸢眸中闪过雪亮的痛惜与哀伤交错的快意,切齿道:“海棠负责管束宫女,便道侍候的宫女不当心不能护主,也责罚了秦贵人的随身侍女,指责她们挑唆小主,左不过是借皇后的由头罢了。更要紧的是,海棠认出守卫的侍卫便是那日……”她语中大起哽咽之意,“木槿便是撞在他的刀上才如此惨死。”

    我紧紧攥住拳头,心中封闭的创痛又豁然撕裂在胸口。木槿,木槿,她跟随我吃了那样多的苦,每每去棠梨阁的一个恍惚,仿佛她还是那般如花的年纪,一袭灿烂的朱红衣衫笑语如珠。

    半晌,我冷冷道:“死了没有?”

    纸鸢冷笑一声,“海棠以渎职之罪责他们护主不周,打发去了暴室。”

    我默默点头,“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一想,“若无人报信于皇后,安玉娆难道任她嚣张,毫不反抗?”

    纸鸢沉吟道:“这个……的确她是一言不发,只作壁上观。”她想一想,“或许她也无力反抗罢了。”纸鸢长眉轻扬入鬓,“她是不祥之人,留她在宫中一条命已是开恩了,她不忍辱,还能如何!”

    我微微摇头,只吩咐道:“叫海棠好好留意这她那里的动静。”

    小睡片刻,远远听得传来弦歌雅意,带着些许雨雪的湿润寒气,隐隐传入承欢殿,丝竹管弦伴着歌女的吟唱有低迷的温柔,曼声唱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睡与醒的朦胧间,心底绽开第一朵新雪般的记忆,某个冬日,他凌寒而来,只为送来一束新开的桃。

    纸鸢正捧了新柑进来,黄澄澄捧在碟中似一个个橘色的小灯笼,她道:“是吴贵人唤了歌女取乐呢。”

    我点头,掩饰好心底的怅然,赞道:“原是她有这样的好兴致。吴贵人出身世家,果然不俗。”

    纸鸢一笑不语,只剥了柑子道:“新贡上的冰糖柑,想必很甜,娘娘尝尝吧。”

    我才拈过一瓣要入口,却见海棠步履匆匆进来,附在我耳边道:“良妃晕倒了。”

    我“唔”了一声,道:“太医去瞧了没?是受了今日的惊吓还是衣食不足?本宫可没有在衣食起居上苛待她。”

    纸鸢揣测道:“会不会是她装病博陛下的可怜?”

    我断然摇头,“陛下已觉她不祥,若再有病痛,更不会垂怜了。”

    海棠悄声道:“太医都到门口了,良妃就是不让瞧,但听去请太医的小宫女说,良妃是节食过度。”

    “节食?”我疑惑,“她好好地节食做什么?”

    海棠在我耳畔道:“奴婢听说良妃自失宠以来,于无人处日日苦练‘惊鸿舞’。”

    我蓦地一怔,骤然噙了一缕散漫的笑意,“难为她这番苦心!她嗓子已坏,失了歌喉便失尽得宠的根源,如今苦心孤诣另谋以舞复宠也是情理之中。”

    海棠蹙眉道:“娘娘回宫前陛下对良妃已是恩宠有加。若非良妃出身低微,恐怕今日早已经是何等尊贵地位了。如今虽已失宠,却又这样着意迷惑圣心力图与娘娘争宠,恐怕不易应对啊。”

    我取了一片柑子慢慢吃了,方闲闲道:“只可惜我如今生育完身子臃肿,再不能作此舞了。安玉娆也算是有心,竟想出以此来争宠,果然狡黠。”我在清水里浣一浣沾了柑子汁的手指,冷笑道:“只是我怎容得她如此!”

    “虽然她是不祥之身,陛下未必会理会她,可是凡事难保万一……”海棠微露忧色,“娘娘可要如何应对?”

    我兀自轻笑,“根本就不用应对,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海棠不解:“奴婢愚昧。”

    “这‘惊鸿舞’讲究的是意态轻盈,身姿翩跹若流雪回风之惊鸿,取柔美飘逸之态,没有七八年功底必然不成。且要求舞者身段纤细,柔若无骨,这更非一朝一夕可以学得。她虽然纤弱,可数年养尊处优下来怎还有轻盈之态?难怪要出节食这一招了。只是面黄肌瘦,又何来翩翩惊鸿的美丽可言?”

    海棠眉头舒展,笑道:“娘娘说的是。”

    “可是节食既损容貌又不能立刻见效,恐怕她现在也是心急如焚吧?”我把剥下的柑子皮一瓣一瓣抛进香炉里,空气中迷漫着馥郁醒神的清新柑香,轻轻道:“其实也有立竿见影、即刻见效的法子,如果有人告诉她,她必定如获至宝。”

    “那咱们可不能让她知道这法子。”

    “不。咱们偏偏要让她知道。”我见海棠面带疑惑,微笑道:“昔日赵飞燕得宠于汉成帝,身姿轻盈能作掌上舞。其实哪里是真的身轻若燕,不过是服用了药物之故。那种药物便叫‘息肌丸’,把它塞到肚脐眼里融化到体内,可使肌肤胜雪,双眸似星,身量轻盈,容颜格外光彩照人。只不过有一味麝香在里面。”

    海棠已然明了,忧虑道:“奴婢自会想法让良妃知道这一秘方。只是麝香一味大损女子躯体,不仅会使人不孕,即使有孕也会生下早夭的孩子。良妃甚懂香料,只怕瞒不过她。”

    我垂眸一笑,“我知道瞒不过她,也不想瞒她,你只要使人让她知道这方子就行。用与不用,只看她自己的造化。”

    海棠微微沉吟,“奴婢也听闻以羊花煮汤洗涤可解麝香阴毒,若她知道这个法子……”

    “这个么……”我不觉依依含笑,“你自己去问卫墨。只是若当真有此神效,昔年飞燕合德手握天下权柄,怎的煮尽羊花也不见生育呢。”我想一想,“叫她知道也好,只当羊花有效,用起来更肆无忌惮些。”

    海棠按一按鬓边珠钿,垂首微笑,“良妃擅用香料,想来麝香等小巧之数用的也不少了。如此十余年间未有生养,安知不是伤了阴骘的缘故。”

    我轻轻一笑,淡淡道:“我在她面前弄麝香真是班门弄斧了,只是我如今同她一样,都不怕伤了阴骘。”

    海棠忙肃容道:“娘娘载德载福,奴婢不敢。”

    我扬手抚一抚面颊,淡淡笑道:“我是无德之人,所以不怕堕了自己的福气。倒是盼着她能多多积德,修一修来世,免得下了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再不言语,吩咐道:“我去看看孩子,你把事情办好就是。”海棠福了一福,忙忙告退。

    时光缓缓前移,虽然秦贵人偶尔耐不住性子依旧去安玉娆那里闹上一闹,然而终究也没闹出什么大风波,不过添了平常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我初理六宫之事,事事力求谨慎小心,又兼新年将至,手中大小事宜千头万绪,每每与淑妃一起商议,且要照顾一双新生儿女,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宫中陪伴莫千尘最多的便是吴贵人、钰莹与顾贵人,次则是婉贵嫔和荣常在。

    新年那一日,家宴便设在重华殿,宫中素喜热闹,更兼新添了两位皇子,所以愈加操办得花团锦簇,极尽铺排。白日一整日的百戏自不必说,角抵戏、找鼎、寻橦、吞刀、吐火、狮豹、掉刀、蛮牌、神鬼、杂剧等各种杂技幻术引得素日养在深宫的嫔妃宫女们欢笑不迭,至黄昏时分,俳优调琴吹笙,乐伎闻歌起舞,笙簧琴瑟之声悠扬不绝。

    外头下了三日三夜的大雪已然停止,窗外依旧是银妆素裹的世界,殿外丛丛林木积着指余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宫中艳红灯火下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直似琉璃世界。

    如此繁华之夜,应该是容不下谁的哀伤的。

    酒过三巡,我微带醉意,略略倾斜了身子,轻轻啜饮着杯中的美酒。酒在喉头有芳醇的甘甜,我坐在莫千尘身边,皇后扶着秋月的手缓缓行至大殿门前,凝望片刻,转首宁和微笑,“陛下,大雪初停,外头的景致可不错呢。”

    吴贵人明眸善徕,斟酒递至莫千尘唇边,“我好怕外头冷。”吴贵人本是眉不画而自生翠的美貌女子,今日妆容精心描画过,愈加显得斜眉入鬓,发如远山,比之皇后的清冷华贵更多了娇美俏丽。

    皇后低头饮了一口酒,将剩余半杯缓缓倒于地上,回望莫千尘的目光隐然有了一丝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