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上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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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容遇离去心如死灰

    我的神志并没有晕去,我的身体被夺门奔入的海棠慌乱抱在了怀里,忙同秦时初一同把我放到床上。

    秦时初满面痛悔,“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突然告诉你的,我……”

    我迷茫张口,心神剧痛之下声音粗嘎得连自己也不相信,只问,“他为什么会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翻船连尸身也找不到?”

    秦时初的声音有些低迷,“已经找到卫将军所乘的那艘船的残骸,那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并没有分别,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在江河中一经行驶,生胶绳索断开,船便沉没了。”

    我想起那一日在河边送他离开,河浪滔滔,船只无恙而行。我泪眼迷离,“这船应官府调遣的,原该不会这样!”

    “不错。去时坐的那艘船并没有问题。据造船的工匠说,船身虽然与他们所造的那艘相像,可是船底却不是了。可见是船停在岸边时被人调了包。”

    我越听越是心惊,“谁要害他?是谁要害他!”

    秦时初摁住我不让我挣扎,急痛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是谁做的也不可知。现在宫里已着人去知会吴大学士,但在找到卫将军尸首之前,陛下的意思是秘不发丧。”

    我的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只要稍稍一想玄清已不在人世……我的腹中隐隐作痛,我几乎不能去想。我惶然地激烈摇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尸首都没有找到,他是不会死的!”

    秦时初死死摁住我的身体,“莘月你要镇定一点。水那么急,泥沙滚滚之下,尸体就算找到也认不出来了。”

    我痛得冷汗涔涔,不自觉地按住小腹,槿汐一壁忙不迭为我擦汗,海棠忍不住埋怨秦时初,“大人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娘子怀着身孕,这样的事情即便要说也得挪到娘子生产完了再说。大人一向体贴娘子如同父兄,怎么这个时候倒犯了糊涂呢?”

    秦时初用力一顿足,道,“我不忍心瞧她为了等那个人等不回来的人等得这样吃力。”

    他握着我手臂的力气很大,声音却愈加温柔,那样温柔,几乎让人想依靠下去,“你虽然伤心,但有些事不得不打算起来。若你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七日失魂散我会照旧让你服下去,由海棠她们报你病故。然后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找个地方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他的眼里隐约有泪光簌簌,温然闪烁,“我会待你好,把你的孩子当作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你相信我,卫将军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我泪流满面,全身的气力在得知容遇死讯的那一瞬间被骤然抽光,软弱而彷徨。他的话,我充耳不闻,只痴痴地流泪不已。

    海棠愁容满面道,“大人现在和娘子说这个也是枉然,只怕娘子一句也听不进去,等娘子清醒些再说吧。”

    纸鸢哭泣着爬到我的床头,一把夺过秦时初握着的我的手臂,搂在自己怀里。纸鸢悲痛不已,痛哭着向秦时初斥道,“你如何让能把将军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你如何让能做到将军可以做到的事情?你如何能和他比!”

    说罢不再理会面红耳赤的秦时初,抱着我的手哀哀恸哭,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娘子,我只要能看看他就好了,只要每天看着他笑,不!不用每天,偶尔就好,哪怕他不是对着我笑,我也心满意足。”

    她的哭声字字尖锐扎在我心上,扎进又拔出,那种抽离的痛楚激得我说不出话来。她哭道,“可是他死了,我以后,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海棠的哭声几乎要撕裂我的心肺。这一辈子,两情缱绻,知我、爱我的男人,我竟然再也见不到他了,见不到这个与我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人了!

    我胸中一痛,身子前倾几乎又要呕出血来。海棠慌忙捂住纸鸢的嘴,唯恐她再说了叫我伤心,转头向秦时初使眼色道,“纸鸢姑娘方才的药洒在身上了,大人给看看有没有烫伤吧。”

    秦时初忙着掀起纸鸢的裤腿,她的小腿上一溜烫了一串晶亮的水泡。她也不呼痛,也不管秦时初如何为她上药,只一味哀哀哭泣。

    秦时初忙得满头大汗,一边帮纸鸢上药抱扎,一边与海棠强行灌了我安神药让我休息。

    醒来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我昏昏沉沉醒转过来,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腻地依附着身体。

    我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只是梦到秦时初向我说起容遇的死讯罢了。然而纸鸢的哭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传到我的耳朵里,她呜咽的抽泣似孤魂野鬼的哀叹,幽幽不绝如缕。叫我记得,容遇是真真切切不在人世了。

    我微微睁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唯有泪水干涸带来的灼热痛楚,提醒着我的失去和伤心。

    海棠见我醒来,忙端了一碗汤药来道。“大人说娘子方才太激动已经动了胎气,断断不能再伤心。娘子先把安胎药喝了吧,大人明日会再来看娘子。”我茫然地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吞下药汁,喝完,只倚着墙默默出神。

    这样呆呆地抱膝而坐,任它星辰月落,我不眠不休、水米不沾。不知过了多久,纸鸢的哭泣仿佛已经停止了,温秦时初来了几次我也恍然不觉。

    这一次,却是海棠来推我的手,她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那气味微微有些刺鼻,并不是我常吃的那几味安胎药。

    海棠的容色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这药是奴婢求了大人特意为娘子配的,有一味红花,娘子一喝下去,这腹内的烦恼就什么都没有了。反正奴婢瞧娘子的样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条命也是不要的了。不如让腹内的孽障早走一步,别随娘子吃苦了。”

    我听她平静地讲着,仿佛那只是一碗寻常的汤药,而不是要我腹中骨肉性命的落胎药。

    药汤的气味刺鼻得让人晕眩,海棠的语气带了一点点蛊惑,“这药的效力很大,一喝下去孩子必死无疑。不过不会很痛的,大人的医术娘子是知道的。”她把药递到我唇边,“娘子请喝吧。”

    我死命地别过头去,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小腹。我怎么能喝?这是我和容遇的孩子,我不能让他被红花灌出我的身体……

    我惊惧地一掌推开海棠手中的药汁,以母兽保护小兽的姿态,厉声道,“我不喝!”

    药汁倾地时有凌厉的碎响。纸鸢几乎是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身子凄厉呼道,“娘子你不能不要这孩子!”她伏地大哭,“这是将军唯一留下的骨肉,你不能不要他!”

    我的左手轻轻抚过纸鸢因伤心而蜡黄削瘦的脸颊。腹中微微抽搐,我沉缓了气息,静静道,“海棠,这碗落胎药我不会喝。我要这个孩子!”

    微冷的空气被我深深吸入胸腔,“不仅这个孩子,还有我的所有,我都要保住。”再没有泪意,所有的眼泪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日全部流完了。

    “他死了。再没有人保护我,我就得保护自己,保护我要保护的所有人。”

    海棠面露喜色,深深拜倒,沉声道,“这才是奴婢认识的莘月。”

    我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脑中像有一根雪亮的钢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然而越是痛我越是清醒。

    我安静坐正身子,吞下纸鸢换过来的安胎药,我仰头一气喝下,眸光似死灰里重新燃起的光亮。我沉静道,“你放心,我容不得自己去死。”

    海棠淡淡微笑道,“娘子可曾听见秦大人这几日的深情劝说?若要和秦大人在一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我摇头,“海棠,你最明白我又何必要来试我?我是不会和秦时初在一起的。”我轻轻道,“海棠,我要做的事秦时初帮不了我,我也不要依靠他一辈子,我只能依靠自己。”

    海棠的笑容愈发明澈,“娘子心意已决就不会是一个人,奴婢和纸鸢姑娘必定追随娘子。可不知娘子要怎么做?”

    纸鸢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轮精光,惊道,“娘子要和陛下重修旧好么?只是娘子若和陛下只此相会,纵有几夕欢愉可以瞒天过海,但若惊动宫里,有人动了杀机,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心中有犀利的痛楚翻涌不止。我平一平气息,缓缓吐出两字,“回宫!”

    莫千尘虽然对着莘月没了情,可是他心里念念想的是洛兮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就将事情告诉他,他定然会让我回宫的……我知道……

    纸鸢语气微凉,“眼下回宫中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娘子要怎么做?。”她的语气心疼而不忍,“陛下这样对娘子,娘子还能在他身边么?况且娘子一旦回宫,是非争斗必定更胜从前,其中的种种难捱娘子不是没受过。”

    我低首,轻轻冷笑出声,“要斗么?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会害怕这样的斗。即便要斗死在宫中,只要保得住我要保的人,我什么都不怕。”我停一停,“要重修旧好不过是个盘算。如何做的不露痕迹、做得让他念念不忘才是最要紧的事。”

    纸鸢泪痕中微见凌厉,“奴婢此生是不嫁之身,娘子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我沉默着不再做声,一口一口吞下海棠为我拿来的食物。滚烫的粥入口时烫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我不会再哭。

    海棠服侍我服下一剂安神药,轻声道,“娘子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要筹谋的事多呢。”

    我闭眼,我要好好地睡一觉。此觉醒来,恐怕再也不会有好睡了。

    秦时初来时,我也不对他细说,彼时我正对镜自照,轻声道,“我很难看,是不是?”

    他微微惊愕,不明白我为何在此时还有心情关注自己的容颜是否姣好,然而他依旧道,“你很好看,只是这两天气血不足脸色才这样黯淡。”

    我淡淡道,“我有着身孕,气血不足对孩子不好,劳烦你开些益气补血的药给我。还有,从前的神仙玉女粉还在么?”

    他更吃惊,“好好的怎么想起神仙玉女粉来了?”

    纸鸢在旁道,“娘子决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娘子现在这样憔悴支离,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好看呢?所以要吃些益气补血的吃食,再用神仙玉女粉内外兼养。”

    秦时初静默片刻,喜道,“这些都交由我去做,你安心调养就是。”

    我淡淡道,“那些益气补血的药膳要见效的快才好,我最讨厌见着自己病怏怏的样子了。”见他离去,我向海棠和纸鸢道,“先不要叫他知道。”

    两人低低应了一声“是”。

    因着海棠说“桃花可以悦泽人面,令人好颜色”,彼时又是春上,百花盛开,庭院里一株老桃树开得灿若云霞,于是海棠与纸鸢每日为我捣碎了桃花敷面。秦时初让海棠摘了桃花、杏花和槐花来熬粥,又每日滚了嫩嫩的乌鸡让我吃下。

    莫千尘一向爱美人,这也是我赖以谋划的资本。以色事他人,再不甘,也要去做。

    如此十余日后,哪怕心的底处已经残破不堪,容色到底也是恢复过来了。

    我黯然想道,原来人的心和脸到底是不一样的,哪怕容颜可以修复,伤了的心却是怎么也补不回来了,任由它年年岁岁,在那里伤痛、溃烂、无药可救。

    纸鸢有时陪我一起,会有片刻的怔怔,轻轻道,“娘子那么快就不伤心了么?”

    我恻然转首,“纸鸢,我是没有功夫去伤心的。”我低头抚摸着小腹,“在这个孩子还没又显山露水的时候,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