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上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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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欲擒故纵 再度荣华

    这一切的心思,不过得益于汉武帝的李夫人临死之言,李夫人以倾国之貌得幸于武帝,死前武帝想见她后一面,她却以纱巾覆面,至死不肯再见。只因色衰而爱弛,是每个后宫女永远的噩梦,只有永远失去的,会在记忆里美好。

    到我手中,心思改动,却是觉得不能轻易得到的会好。

    于是费尽心计婉拒,只为“欲擒故纵”四字。所谓“欲擒故纵”,终的目的还是在“擒”字上,“纵”不过是手段而已,因而“纵”的工夫要好,不可纵过了头。而“擒”要擒的得当,否则依旧是前功尽弃。就如同蜘蛛织网,网织得大,亦要收得好,能将想要的尽收囊中。

    终于过去半个月多,除夕那一晚为着第二日的祭祀和阖宫陛见,他自然是不能来,捱到初一正午祭祀完毕,他早早便到了我的偏殿里中坐着。

    阳光很好,照着积雪折起晶莹剔透的光芒。日光和着雪光相互照映,反在明纸上映得轩内越透亮。彼时我正斜坐在窗下绣一个香囊,身上穿一身浅紫色服饰,因是暗纹,远看只如浅紫一色;配以月白色百褶长裙。为着怕颜色太素净,淡淡施了胭脂,头上只插一支紫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家常的随意打扮,也有一点待客的庄重,雅致却丝毫不张扬,连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静如珠辉,只见温润不见锋芒。

    莫千尘进来站在一旁,也不做声。我明知他来了,只作不知道,一心一意只挽着丝线绣那香囊。

    片刻他咳嗽了一声,我方含了三分喜色,起身迎接道,“陛下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儿,显得臣妾失礼。”

    莫千尘微笑着说道,“大正月里,咱们还拘着这个礼做什么?朕瞧着你低着头认真,舍不得吵你。”

    我命海棠奉了茶上来,笑道,“臣妾只是闲来无事做些小玩意打辰光罢了。陛下这是从哪里来呢?”

    “从皇后那里过来,碰见良妃也在,略说了几句就过来了。”又问道,“你刚在绣些什么呢?”

    我盈盈笑着,取过了香囊道,“本想绣一个香囊送给陛下的。可惜臣妾手脚慢,只绣了上头的龙,祥云还没想好绣什么颜色呢。”

    他道,“不拘什么颜色都可以,你的心意是可贵的。”

    我侧头道,“陛下身上的一事一物、一针一线都是马虎不得的,何况如陛下所言香囊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臣妾是不愿意有半分不妥。”

    他闻言也笑了,凝神片刻,目光落在我衣上,含了笑意道,“你身上的浅紫色就很好,绣成祥云和金龙的颜色也配。”

    我道了“是”,又说,“紫气东来,金龙盘飞,果然是极好的祥瑞之兆。”

    于是闲闲说着话,手中飞针走线把香囊绣好了。莫千尘称赞了一回,却不收下,径自摘下我簪上的明珠收入香囊中,道,“这明珠是你戴在鬓边的,往后朕便把这香囊带在身上,片刻也不离,好不好?”

    我低低点了点头,脸一红,不再理他。

    莫千尘仔细环顾了这屋子,道,“朕在你这里坐了这些时候,这屋里点了三四个炭盆也不如原来的正殿里暖和。朕正想问你,怎么不在正殿里住着了?”

    我微微垂,轻声道,“臣妾喜欢这里的清净。”

    他“唔”了一声道,“那晚朕和你下棋,这后远种了片竹子,不是雪压断了竹的声音,就是风过竹叶响的声音,怎么能说是清净呢?这样晚上怎么睡得踏实,风寒越难好了。”

    眼中微蓄了一点泪光,勉强道,“臣妾……臣妾无法保住皇嗣实在无颜再见陛下。那正殿是陛下和臣妾曾经一同居住的,如今臣妾失德怎还能独居正殿。臣妾情愿居住这苦寒之地,每天静心为陛下祈求能再有嗣。”言毕,自己也动了心肠。说这些话并非是十足的真心真意,只是“嗣”二字让我想起了我未出世的孩和失去孩后那些凉苦的日。

    如此情态话语,他自然是动心动情的,双手抚在我肩上,道,“莘月,你这样自苦,岂不叫朕加心疼。”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的痛楚,“因为朕不在而不愿独居和朕一起生活过的宫殿。莘月,你对朕的心意放眼后宫没有一个人能及你三分啊。”

    他抚着我脸颊的泪痕,轻声软语道,“朕已经回来,还是陪着你住回去好不好?就和从前一样。”

    他刻意咬重了“从前”二字,我仰起脸含了泪水和笑容点头,心底却是怆然的。纵然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居住着从前的宫殿,而我的心,却是再不能如从前一样一般无二了。

    这一晚,我没有再婉言请他离开。他积蓄了许久的热情和期待爆了很久,那样的急迫和冲动。而我只是缓缓地承受,承受他浪潮一样的温热和烈火一样的耸动。

    醒来已是深夜。正方过,夜阑人静。

    殿内的红帐一如从前般华贵艳丽,濯然生辉。

    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烛火点的久了,那冰冷的铜器上积满了珊瑚垂累的烛泪,红得触目。窗外一丝风声也无,天地的静默间,唯听见有雪化时漱漱滴落的声音,轻而生脆。

    殿中暖得有些生汗。我静静躺在宽阔的臂弯里,他睡得沉,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肩,不能动弹。他手臂的肌肉和我的肌肤因着未干的汗水粘而热地贴在一起,潮潮的。

    眼前的红色帐幔安静垂下如巨大的翼,忽然想起,这样初一的夜晚,是连月色也几乎不能见的。风脉脉,雪簌簌,天罗地网,一切尽在笼罩漫天冰雪之中。

    我的人生,只能是这样了吧!

    初二的家宴,我已经盈然坐在莫千尘右侧,把酒言欢。人人都晓得莫千尘夜宿我宫中,直至午时方与我一同来家宴。

    这一夜之后,我再不是当日那个意气消沉的。莘嫔了。左侧的尊位依旧是眉目端庄的皇后。贤妃与良妃分坐下两席,再然后婉嫔和惠嫔居于她之下。因这一日是家宴,又为合宫之庆,只要宫中有位分的,无论得宠或是失宠,都是济济一堂的到了。

    宫闱大殿中嫔妃满满,娇声软语,应接不暇。我含了一缕淡薄的笑坐于莫千尘身侧,看着座下的人,忽觉世事的难以预料。

    不过是去年的春天,我曾经荣华得意,而夏雨的崩落带走了我的孩儿,也带来了我的失意,长秋冷寂,整个宫廷的人都以为我失宠到底,甚至连地位比我卑微的宫嫔也敢对我大加羞辱,而冬雪还未消去,我复又坐在莫千尘身侧,欢笑如前了。

    久不见婉嫔,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听闻她多次向莫千尘上表请疏,自辩其罪,言辞十分恳切动容。

    莫千尘看后叹息不已,却不下诏恕罪。她难免也多了些抑郁气,只是她衣饰华贵姿势挺拔地坐在位上,那股傲然气势和艳丽美态依然未曾散去。莫千尘虽未宽宥她,但也不曾加以重罚,可见她若起势,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我仰头喝尽杯中的美酒,冰凉的酒液滑过温热的喉咙时有冷洌而清醒的触感。

    我微微看一眼莫千尘,王权盛于皇权,身为一国之君,想必他也是隐忍而悲愤的。

    我转头,目光自皇后之下一个个扫过去。贤妃一向与我同气连枝,我的复起她自然是高兴的,彼此也可以加以援手,钰莹是真心为我高兴。

    玉娆一味是温和谦卑的,脸上亦淡淡的羞涩的笑容,双眼无辜而明亮,“姐姐总算苦尽甘来了,可叫妹妹担心呢。”

    我应对的笑是从容的,“良妃娘娘言重了。”言重的是我的苦还是她的担心,心内自然分明。她的笑便有些讪讪的,仪态依旧恭谨谦卑。

    那一日在养心殿后听见的话如骨鲠在喉一般,话中的欲退还进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哪怕她是为了自保,为了固宠,我与她,在内心到底是生疏了。

    世态炎凉,人心历久方能见。只是见到何种地步,就不是我和她所能够预料的了。

    目光与惠嫔触碰时,她极度的不自然,很躲避开我的目光。我泰然地微微一笑,她反而是坐立不安,如坐针毡。我微笑着将她的不自然尽收眼底,并不打算将她羞辱我一事告诉玄凌。

    她亦不晓得我重得势后会如何对付她,越不安。我也不理,只是对着她的惶恐,露出一个极明媚而友好的笑容。而她只顾低头,怕得不敢再看我一眼。

    数日后,我自皇后宫中请安回来。雪天路滑,我并没有乘坐轿辇,只是抱了手炉,慢慢携了海棠的手走回去。

    我行走几步,转入路旁的岁寒悠闲观赏太液池雪景。那是自皇后宫中出来,惠嫔和贤妃回宫的必经之地。

    果然她们乘着轿辇经过,见我在侧,不得不停下脚步向我问安。

    我故意不去理会惠嫔,对贤妃道,“前阵妹妹抱恙,好久没和两位姐姐见了,今日不如一起赏雪说话可好?”

    贤妃笑吟吟道,“本要回去的,可是许久不见妹妹,理应问安奉陪的。”

    惠嫔无奈,只好道,“姐姐开口了,嫔妾不敢不从。”

    我唇角微扬,笑道,“这话说得像是我勉强你了。”

    她一惊,忙要分辩,我又道,“其实咱们姐妹多见见、说说闲话儿多好,情谊深了,误会嫌隙自然也就没有了。”

    贤妃略有不解,却也不问,惠嫔只得唯唯诺诺答应了。

    从中望出去,整座后宫都已是银妆素裹,白雪苍茫之间,却是青松愈青,红梅愈红,色泽愈滴。

    我遥遥注视一苑的银白,缓缓道,“这季节里,倒叫妹妹想起一个冬天的故事了呢。”

    贤妃道,“妹妹博学广知,本宫愿闻其详。”

    我道,“仿佛是人彘的故事吧。人彘,也是生在这样的冬天呢。”

    贤妃的笑容一凝,略有些不自在,她显然是知道这个故事的。

    惠嫔却是一脸茫然,她出身地方粮官之家,教养不多,且是只好戏文不爱史书的,自然是不知道。

    我笑笑道,“哪里还博学广知呢,其实妹妹也不太记得清了,不如取了书来叫海棠为我们姐妹念一念吧。”

    念的是《史记》的《吕太后本纪》,择了一段让海棠来念,她口齿清晰,一字一字念来娓娓动听道,“吕太后者,高祖微时妃也,生孝惠帝﹑女鲁元太后。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立戚姬如意,如意类我。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代太。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如意立为赵王后,几代太者数矣,赖大臣争之,及留侯策,太得毋废……吕后怨戚夫人及其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惠嫔听着起先还能神色自如,渐渐面色白,有些不太自在了。

    我注视她的神情,恍若无事一般慢慢解释道,“汉高祖时,刘邦宠幸定陶戚夫人,冷落皇后吕氏。戚夫人多番夺宠、不顾尊卑藐视皇后,又想以自己的儿如意取代吕后所生的刘盈的太之位。如此夺夫夺位的深仇,吕后自然是怀恨在心。高祖死后,吕后恨透了戚姬与赵王如意,先幽禁了戚姬,罚她穿着囚服每日在永巷舂米,戚夫人为高祖宠幸,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于是每日歌唱‘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我说到此处,笑言道,“戚夫人真是愚顽,事已至此,寡母弱犹如飘萍无所依靠,她还这样歌唱想依赖幼庇护,岂不知却是害了自己的儿。”

    于是又道,“吕后再遣使者把赵王如意从邯郸召进京内,纵然刘盈极力袒护这个异母弟弟,结果仍是被吕后毒杀。对于眼中钉,肉中刺的戚姬,吕后砍掉她的手足,挖眼烧耳,灌上哑药,丢进厕所里让她辗转哀号,称为‘人彘’,惨不忍睹,戚夫人一代美人沦落至此,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