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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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1)

    战地黄花分外香。

    方旭和老伴的心又被南国疆场上的硝烟揪住了心,他们的儿子建军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建军是方旭的骄傲,十八岁从军,在南国的红土地上浴血奋战,他是家人的榜样。

    这年夏日的一个子夜,轮战的部队出发了。接到上级紧急集结执行重要军事任务的命令,命令没有确定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也没有确定集结地是何方,热血青年怀着一颗颗好奇与憧憬的心,怀着一份份紧张而几乎窒息的心情登上了不知道开往何方的闷罐子车厢组成的军列。苍天似乎为了渲染几分凄凉悲壮的气氛,竟然飘飘扬扬下起了贵如黄金般的细雨。尽管部队调动的行动极为保密,但是大家在心理都隐约预感着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从那时候起,报纸、纪录片竭尽进行了报道;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人们谈论的都是子弟兵在丛林中的浴血奋战的最新消息,那消息有官方的,也有来自不同渠道的小道消息。一个个新时代英雄横空出世,化为不朽;一首首血染的歌曲从激荡的心头响彻,变成永恒的礼赞。所有这一切都让整个民族的热血为之澎湃,共同发出一个最强烈的声音:祖国的神圣领土不容侵犯!

    再见吧,妈妈,

    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你不要悄悄流泪,

    你不要把儿牵挂,

    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

    建军忘不了这首歌,他同样永远也忘不了南国的土地上有一种不很起眼的叫“老山兰”的花。老山兰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生兰草,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老山兰即使被炸得支离破碎,只要有湿润的泥土,就能生存下来。那如翠如玉的枝叶,如钢似箭的躯体,仿佛就像战士伟岸的身影,默默无闻地扎根在老山上,绽放沁人的芳香。

    无论在前沿的坑道、掩体、战壕、猫耳洞,还是在后方的指挥所、炮阵地,到处都能看到这种兰花。

    南下的火车在崇山峻岭间奔驰,大家压抑着的心情像死一样的沉寂,默不作声,只有军列行驶的轮子与铁轨接触的“铿锵”声,令大家昏昏欲睡。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也明白肩负的重大责任,但真正听见振聋发聩的炮弹的呼啸和剧烈的爆炸,期初的胆怯还是那样强烈地裹住了每个人的心,还有他们胆颤的身。

    既然选择从军,那只能面对血与火,别无选择。

    战前的动员会上,将军为杀上疆场的勇士们敬酒,具有穿透性的慷慨陈词铿锵有力:同志们,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了我们报孝祖国的时候了!有句话叫“位卑未敢忘忧国”,一千多年前的诗人都能有这样的气魄,更何况我们是共和国的军人。我们当兵为什么?那就是为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祖国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扬我军威,勇往直前!这就是当兵的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咆哮。

    ……

    在战斗即将打响前的宿营地,连队干部再次向战士们端起了酒碗,声音充满激情:我们告别父老乡亲,杀敌报国,这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荣耀;在和平之年能赶上战争,这是我们做军人的自豪!正因为有了战争才让你我感觉到了军人存在的价值,如果贪生怕死,谁对不起咱这身军装,你又是个啥?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身为军人,我们要让敌人永远记住:和咱中国军人交手,是他最大的荣幸,也是他最大的不幸!

    不灭敌寇,誓不生还!战士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气壮山河的誓言。

    连长的眼睛湿润了……

    酒一饮而尽,碗摔的粉碎、炸响!

    热血沸腾,大有壮士一去不回头的气概。

    四周一片翠绿,亚热带的植物透露出一种迤逦怡人的景色。这里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更没有卿卿我我表诉衷肠的山盟海誓,这里是热血男儿杀敌的战场!

    爆炸、爆炸、连续的爆炸……

    老山,是中国与y国边界线上一个普通的骑线点。在法卡山、扣林山、者阴山为焦点的军事对峙消除后,交战双方逐渐收缩防御在老山战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自三月份大规模的外科式作战后,y国当局元气大伤,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是局部的紧张状态没有并没有消除,偶尔的冷枪及地雷的爆炸声像过年时的爆竹一样带来那么一点刺激。到四月底,总攻命令再次下达,一切进入临战状态。凌晨时分,沉寂已久的大地再次发出激烈的颤抖,隐蔽在丛林下的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迫击炮与高射机枪发射的曳光弹交叉着各种弧度及线条都向着老山这个睡美人的头颅方向争相覆盖过来,顿时爆炸的火光印红了半个天空,硝烟吞没了老山地区全部的越军阵地。

    借着爆炸的闪亮,战士们凝望着老山之巅,也互相神情默然地打量。他们明白这最后的一次凝望也许就是永别,谁也无法意料那遍山的地雷,乱飞的枪弹,横飞的弹片会把哪一位送给死神……三次炮击过后,强攻的命令立即下达。顿时,满山遍野都是枪声、喊声、冲锋号的滴滴答答……一个战士倒下了,冲锋的脚步没有停歇,更没有退缩;又一个战士倒下了,没有倒下的继续冲锋!

    方建军他们三连攻坚的是一个无名高地,有没被炮火摧毁的雷区,他们只能用火箭筒扫雷开路,很多地雷被倒下的战友用躯体引爆了。隐蔽起来没被炮弹炸死的敌人用各种武器开火,顿时,冲锋的脚步被滞缓了下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连长除了让大家隐蔽,下令迫击炮班进行还击敌人近乎疯狂的反扑,一字排开二十门炮同时开火。炮弹准确落在无名高地的主阵地上,敌人的枪哑了。

    攻克高地后,大致通过敌人留在阵地上的尸首发现,其实驻守无名高地的只有敌军一个排的力量,但是武器配备的非常精良,被打死炸死的敌军在武器使用方面都是多面手,一人能够使用所有配备武器,大部分武器来自中国,也有苏联的。

    硝烟还未散尽,无名高地上火红的战旗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可十八岁的旗手却永远倒在了南疆的红土地上。当欢呼胜利的战士们发现时,他已经牺牲了,却还保留着半蹲的姿势,左手撑住石头,右手牢牢地挚着旗杆化作了永恒……

    “武小兵,我的好兄弟……”身为班长平时和他关系要好的方建军的喊声撕心裂肺。

    为所有死难的烈士脱帽,鸣枪致敬。

    多年后,方建军每每提起当时的情景都感触颇深,他说:看着麻袋上印有“中粮”字样堆积起来的大米,我们没有胜利的喜悦,心情异常的沉重。心在流血,但已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面对太多的死难战友,我们的心硬了,是战争叫我们慢慢冷酷起来,眼睛也渐渐的红了。我们知道,更加残酷的战争还在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