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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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1)

    从陕北回来后不久,建华居然见到了曲静波。也许老天注定她和他要见面的,就在医院的手术室里。

    曲静波随团下部队演出,在前往炮团的路上,大雪天车子颠翻,他的脾脏破裂。伤员们紧急被送到最近的饮马滩矿区总医院急救,建华是主治医生,看到曲静波的名字惊呆了。

    消毒、准备麻醉,穿好手术服的建华手开始抖颤。助手看见了,关切地问,方大夫,你怎么了?建华说,没什么。稍微镇定了一下,她拿起了手术刀。

    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建华脑海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曲静波,在她脑子里的只有病人。作为外科医生,她深知人的脾脏是机体储血、造血、滤血、毁血的主要器官,具有重要的免疫调节、抗感染、抗肿瘤、内分泌及产生备解素及促吞噬肽等作用。正因为重要,她想尽量保住他损坏的脾脏,但他的左上腹肋部穿透性损伤造成的脾破裂引起致命的大出血,必须立即行脾极差切除术止血,毕竟抢救生命第一,她别无选择。

    在牢靠结扎血管断端后,她处理粘连和侧支血管时遵循“由浅入深,先易后难,难而变易,步步为营”的游离原则,确定无任何出血及出血可能后,她这才关闭腹腔。

    待一切做完,建华因劳累和精力过度集中,连腿也迈不动了,以至于身子发软瘫倒在地。

    “方大夫,你怎么了?”

    她脆弱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当曲静波被推出手术室,建华没有跟过去,她没有力气、心情颇为复杂地望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一夜建华辗转难眠,过去的往事历历在目,那山、那水、那人,还有满山的油菜花和充满羊粪味的土屋。那一切好似就在昨天,怎么也难以拂去。可时过境迁,美好的回忆只能永远埋藏在脑海深处,就如同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偶尔翻出来,咀嚼一番,有追忆的甜蜜,或许还有那么些酸楚与苦涩。

    第二天一早查房,她来到曲静波的床前,他已经苏醒了过来。看到放置的引流通畅,她知道不会出现膈下脓肿。除了术后病人常有的发热,其他一切正常。但建华担心脾切除术后会出现凶险感染,这是全脾切除术后发生的特有的感染性并发症,死亡率很高。但从目前来看,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现有腹腔内活动性出血。她轻轻询问了他有没有不适的地方,他微弱地摇了摇头。“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护士。”她深切地望他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就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让病中的曲静波记下了,只可惜她戴着口罩,无法看到她的面容,但脑海里想象的模样一定美丽。

    这天建华下班提回两只老母鸡,要父亲帮着给宰杀了。这鸡是一个病人的家属送的,建华原本不收,但拗不过,只好接过来。她要给人家付钱,人家哪里肯要,说自家养的,不值几个钱。

    方旭在院子里磨刀,问建华:“两只鸡都杀了?”

    建华说:“是呀,都杀了呀。”

    方旭遂说:“就咱们三个人,哪能吃这么多。”

    建华说:“一只是咱们吃,一只是给病人的。”

    走出屋子的子惠听了,感到纳闷,医生给病人熬鸡汤,这可少见。

    鸡汤熬好了,建华说了句:“爸,妈,你们自己盛,我去医院了。”她顾不得吃一口、喝一口,端了钵出了家门。

    “嘿,这丫头关心病人比爹娘都重要了。”方旭如是说。

    子惠觉出了异常,什么样的病人,至于她这样关心?

    当建华隔三差五往医院送吃的多了,子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人和建华的关系不一般。

    之后的一天,在建华上大夜班做完一例手术在值班室休息的时候,子惠挎上篮子出了家门,径直去了医院。外科的大夫们和子惠都熟识,笑脸打着招呼说,看女儿来了?子惠回应说,是啊,昨晚做了一夜手术,我给她送点稀饭来。那些年龄大一点的护士们更是缠住她,方伯母,当您的女儿真幸福啊!

    说归说,笑归笑,子惠来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建华如此关心的到底是哪个人。不用费多少口舌,她就打听清楚那个病人叫曲静波,是部队文工团的演员。霎时,子惠全都明白了,原来根结在这里呀。

    一回到家,子惠把这一切说给老伴听,方旭坐在沙发上沉默了。

    子惠说:“难怪,这些年她不去相亲,也不愿处对象,看来她的心一直就在这个拉琴人的身上。”

    方旭说:“你见那个人了吗?”

    子惠说:“哪能,建华知道了还不一大堆意见。”

    方旭沉吟下,问子惠:“你觉着怎么办呢?”

    子惠说:“我哪知道,你是当家的。”

    方旭顿了顿,这才说:“莫非那个演员多少年也一直没有成家,等咱建华不成?”

    子惠叹气:“唉,那谁能知道。”

    方旭说:“如果他有家室呢?”

    子惠立马有种义愤填膺的举动:“那绝对不行。那样的话,那个拉琴的就是坏良心的陈世美,建华就不要脸了。”

    “你咋这样说咱的女儿。“

    “哼,她敢做出不要脸的事,我一定把她扫地出门,权当没这个丫头。“

    方旭说:“老婆子,不要那么激动,要相信咱的孩子,她不会干那么出格的事,等了解清楚了再说。“

    “行,听你的,咱的娃娃还是听话的。”

    “对呀,当初咱反对她和那个拉琴的处对象,她乖乖地承受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

    “你说咱们当初让建华和他断了,是不是错了呢?”

    子惠看着当家的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