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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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

    从春暖时节起,钻探区队就着手修建宿舍了,依照地形,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土坯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靠近河边的滩涂上被推土机平整出很大一块空地,靠北面修建了办公场所,南面辟出一片地,用三合土夯实,操场有了,还安装了篮球架。

    杨宜君成问过方指挥长,咱们就这几十号人,干嘛要修这么多的房子?

    方旭说,你以为咱们区队永远就这么点人?过不了几个月,就会有大批的人马开进狼山,我们要成立煤田地质局,还要成立几个勘探队,最起码得有几千人的队伍,到那时咱们就彻底兵强马壮了。

    站在杨宜君身边的白雪高兴地手舞足蹈,是嘛,那可太好了。

    方旭说,国家搞建设,需要大量的矿产资源,咱们可是尖刀兵,就看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大显身手了。

    不出几个月,浩浩荡荡的人马果真来了。

    帐篷外杨宜君在喊叫:“白雪,快出来,他们来了。”

    白雪闻声从窗眼往去,一队蜿蜒的人群背着行囊,徒步走了过来。

    这是从东北长途跋涉来支援西北勘探事业的四百多名职工,他们按照国家的统一调配,乘坐闷罐列车,迢迢几千公里,奔赴广袤的大西北,到了狼山。

    正在写信的白雪把稿纸压在床铺下出了帐篷。

    一座树枝和鲜花编制的彩门搭起来了,半坡上,有人舞动着红旗,翘首观望。近了,近了,等候多时的方旭恭候在彩门下,迎接远道而来的同志们。沉寂的锣鼓被擂动,欢呼声在窄小的山沟阵阵回旋。人群蜂拥过来,交汇在一起,握手、拥抱、问候,百感交集。多少年以后,当这些开拓者已是满头银发的时候,他们每每回忆起当年的七千里西征,感慨万千,那可真叫远啊,怎么也到不了头,越走越荒凉,犹如到了天边……

    艰辛自不用说,远离故土对每个人来说,心头涌起的总是别样的滋味。有女同志坐在那儿抹上了泪,更有豪情万丈的青年人在欢迎大会上誓言铮铮,为建设伟大的新中国慷慨激昂。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先前盖好的干打垒住房不够用,只好在空地上搭建起了诸多帐篷。在食堂前的露天地里,支了一大溜锅灶,里面炖满了猪肉粉条。

    带队的苗得雨对方旭说:“好啊,方指挥长,难得你想这么周全,东北人就好这一口。”

    方旭说:“条件有限,还望同志们海涵。”

    一安顿下来,方旭和苗得雨以及其他几位区队的领导商议尽快把勘探队组建起来,然后把人员分流出去,不然今年夏天还有许多毕业的大学生要分配过来,这小小的狼山难以长时间容纳这么多的人。按照总局计划调拨的钻机数量,眼下只能勉强建立三个队,一队调往千里河西走廊,二队开赴大窑山,三队留在狼山进行外围布孔勘探。至于几个普查分队、测量分队、物探分队则归区队直属,待以后条件成熟了,在此基础上成立综合普查队。

    西北的气候异常干燥,大多人嘴唇起了皮,裂开了口子。狂躁的山风从早到晚喧嚣,沙土、草叶乱飞,弥顿了人们的眼,也让有些人心凉了。有一对夫妇和两个男女青年受不了,不辞而别,方旭和从东北带队来的副指挥长苗得雨策马撵去,在沟口截住了他们。

    苗得雨发火了:“你们这行为叫逃兵,若放在战争年代临阵脱逃你们还能活吗?可耻!”苗得雨夜是个老革命,话说到这份上,那几个人得掂量了。

    方旭倒温和,他说:“人各有志,我们不会强迫谁怎样。但是你们至少应该打个招呼我看还是必要的。如果我们共产党的队伍都没有了组织性、纪律性,那这红色江山能打下来吗?眼下是存在许多生活上的困难,这些困难就是要靠我们每个人用自己的一双手去努力改变。谁都希望过安逸的生活,但这种美好的日子要靠自己去创造,不是哪个创造好了我们去坐享其成。如果是那样的话,有谁还耕耘、辛勤工作吗?有困难我们不怕,怕的是一旦失去了斗志,我们还能有前行的动力吗?”

    苗得雨火气难平:“别给他们费口舌,拉回去让大家评判他们的行为。如果我们把材料寄回东北,还会有单位要你们吗?现在你们上前一步还好说,后退一步你是啥?有的是词儿,你们自己去想!自己去琢磨!”

    方旭向苗得雨摆了摆手,最后说:“如果你们执意要走,我不阻拦,但也不能饿着肚子上路呀。回去开个欢送会,我方旭大大方方地送你们走。好不好?”

    四个人垂着头,脸红到了脖子。倒了这份上,他们能选择的就是跟两位指挥长回去,自此不再提出要走。

    经过不长时间的紧张工作,两个勘探队的人马陆续开拔了,一度喧闹的狼山又逐渐平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燃料工业部从东北调拨的几台钻机也终于到站了。干部、工人坐上仅有的十几挂马车赶往二十多公里外的河都火车站,卸运刚刚到达的设备、钻具、材料等物资。

    这会的方旭又成了一名车夫,马蹄得得,他的心很是急切。一下子要运那么多的物资仅靠数驾马车还不知运到什么时候,为此他专门到厅里去求援,看能不能贡献出几台汽车运送他心中这些的宝贝。厅长贺明山去了外地,有位副厅长接见了他。待他说明来意,接待他的那位副厅长表示爱莫能助,说你们已经很富裕了,还有那么几挂马车使用,有些单位至多就是架子车,你们大不了多跑几趟好了。方旭对他的那种漠不关心真想骂娘,但他忍住了。这些官僚哪个能得罪?

    有些忘记了主席曾强调过的“两个务必”,自以为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出来,居功自傲,有的人真被糖衣炮弹击中,更有甚者开始嫌弃糟糠之妻,忙碌着娶洋气的女学生当老婆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方旭只能再次拿起手中的马鞭,把气撒在马儿身上,一鞭子下去,马儿奔展了,吓得走在街上的人急忙躲向一边,惹来几声叫骂:“臭车夫,咋赶的车,以为是你们乡里?”

    方旭哈哈大笑。

    在后来的一趟运输中,拉车的马匹受到一只野狗的惊吓,车翻了,方旭也跌进了沟里。等被人抬上来时,满头满脸是血的方旭吓坏了在场的人。他龇牙咧嘴宽慰大家说,没事,这算个啥。好在他的伤没有触及骨头和内脏,做了消毒包扎后,医院让他住院做进一步治疗,他执意不肯,开了些药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又出现在了狼山。

    来到堆码器材的场地,他顾不得伤痛,爬高上低,这看看那摸摸,连毛孔都在欢笑。有些设备还是苏联老大哥的东西,看着都叫人喜欢。他心想,这下好了,有了这宝贝疙瘩,不愁钻孔打不到底板,待地质普查测量工作完成,狼山外围的深度钻探就可以实施了。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