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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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耳畔似乎还在回旋着信天游的悠远,漫山遍野,余音缭绕。就要西行的方旭仿佛觉得又回到了陕北那绿格英英的山上或崇山峻岭之巅,融化在那随处都可以听到的顺风飘来的悠扬、高亢、缠绵的歌声里。似乎看到在陕北高原蓝天下,有一个身穿红花花衣服的女子正在山梁梁上,山风吹动着她春光荡漾的衣襟,绯红的脸蛋上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

    青天蓝天紫格英英的天,

    站在那个高山瞭哥哥,

    十里里山路九道道弯,

    看哥哥看得我眼发酸。

    他在心里说,子惠,我走了。

    从古城西安出发,家乡留在了身后,家乡远了。

    向西,向西。车过渭河,车行驶在崇山峻岭间。

    关于方旭这一西征,多年后在一本地质勘探史上有这么一段话:从战争的废墟上诞生的共和国开始了对国民经济的恢复,一九五〇年国务院成立了中国地质工作计划指导委员会,把分散在全国各地仅有的三百多名地质技术人员和旧中国留下来的地质机构纳入统一计划的轨道,同时派出地质调查分队赴各地进行矿产勘探工作。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方旭受组织的委派,携一张旧地质图,带二十二名工作人员,奔赴陇原大地创建西北第二地质勘探区队。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是那么地年轻,风华正茂。革命的激情,心中的理想,引领他们一路向西……

    那时往西的火车还未开通,他们乘坐一辆卡车,载着行李出发了。方旭和其他男人们挤在车厢里,驾驶室他让两个姑娘坐了。

    脚下这条路,漫漫长,走不到尽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五十年代支边、六十年代搞三线建设,行走在这条漫长路上的人一茬又一茬,他们不但把青春岁月都献给了那片广袤大地,更是把种子也深深地播撒在了贫瘠的土地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儿女告别家乡,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路播撒,义无反顾,往甘肃、往青海、往新疆……

    几十年后,这些西征的人大多已经习惯当地的风物、气候,不愿回归。可他们的儿女们在长大后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如果说祖籍,那无疑是在老家,那里是血脉的源,是大树的根。可他们的儿女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口语里也带着当地的方言,地地道道成为新一代的西北人。虽说这些新生代在生活习惯、习俗上和本地人迥然不同,与父母的故乡,更是相去甚远。故土对他们来说,仅仅是符号、方位,有人甚至叹息,自己是个没有故乡的人。为了不忘却历史,有些人把后代的籍贯填成了他为之工作生活的地方。

    命运不能选择,岁月如歌。

    车轮还须滚滚,朝着太阳坠下的地方,向西,向西……

    经过两天的行程,在薄暮时分,他们到达了河都市。

    远山静穆,夕阳下黄河的水流托着一层粼粼波光从城池中间穿越。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她养育了中华民族,创造了中华文明文化,她是中华民族的母亲,她用那博大母爱的胸怀,拥抱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儿女。一座满清时期建造的铁桥横亘在河流上,抬头我去,北面的半山腰古塔夕照。向西的河边,巨大的水车悠悠转动,那是黄河沿岸最古老的提灌工具,酷似古战车的车轮。一种古老的交通工具羊皮筏子在波涛中起伏,划行。

    在招待所安顿下后,方旭带领他的队员们上街吃饭,看到飘着幌子的清真牛肉面馆,走进后,大家看到拉面师把一条面团拉得上下飞舞,很是惊奇。面端上来,上面漂浮着红红绿绿的油泼辣子和香菜蒜苗,吃一口面,汤汁纯香酣畅。

    自古这里就是一个驿站,不断地被经过。在历史的风沙下,汉、回、藏、满以及古代的匈奴、羌戎等三十多个民族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也就是从五十年代初开始,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支边热潮下,一批批年轻人别离家乡,从四面八方顶着滚滚风沙而来,在这里聚集。他们被混杂的力量裹挟到这里,又赋予了这个城市模糊不清的特点。混杂着南腔北调,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早已模糊的乡音。这里的人喜欢回族民歌“花儿”,更喜好秦腔,几个人围拢在一起,吹拉弹唱,自娱自乐,那一声声高亢的秦韵让方旭这群来自三秦大地的人,倍感亲切。河两岸,南北两山夹河而立,城中人在这条狭长通透的河谷中生息。于是,这又是一个简单直接、率性而为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