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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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黄昏时分,缕缕炊烟在杨家塬的上空轻柔地飘忽。

    村道上,还没有归巢的鸟儿悠闲地觅食,不知被谁家的一只小狗顽皮地冲击,轰地散开,飞向枝头,一片叽叽喳喳。

    窑洞前,白玲站在台阶上,看着西天一抹镀金的云霞凝神。已到晚饭时节了,她在等外出执行任务的游击队归来。

    就在今天的后晌,一支解放军的先遣队抵达了杨家塬,带兵的人不知给方旭说了些什么,就听他说句“是吗,那赶紧的。”便紧急带领游击队执行任务去了,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房东大嫂从外面迈着急撩撩的步子走进,她告诉白玲:“方县长他们今晚回不来,我刚刚和几个婆姨们给他们送了吃的。方县长让我告诉你,别等他。”

    其实不论方旭还是白玲,以及附近的乡亲们,他们不晓得这支从延安撤出的几百人队伍竟然就是中央机关和警卫部队,对外声称“昆仑纵队”,由任弼时为司令,化名史林,陆定一任政委,化名郑位。为了保密和安全起见,毛泽东、***也分别用***、胡必成的化名,表示解放战争必胜,中国革命必成。

    清冷的夜慢慢弥散开来,露珠在绿叶上浅唱低吟。油灯下,坐在窑洞里的白玲在为方旭缝补衣服,一针一线密密匝匝,把一个女儿家的全部心思都缝补了进去。最是她那一低头的温柔,犹如夏日里绽放的山丹花一般娇羞,叫多少男儿为之迷醉。空落落的窑洞里,没有人陪伴,她略感到有些孤单。房东大嫂不知忙什么去了,也是一夜未归。

    在沟壑的那边,有一眼窑洞里,灯花轻柔地扑闪,纸糊的窗格上清晰地印下了***、周副主席谈笑风生的剪影。

    奉命担任外围警戒任务的游击队也不知道这些,他们更不会知晓以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中央军委坚持转战在陕北,在物资供给等各方面极端艰苦的条件下,与敌周旋,从容地指挥着西北和全国各个战场人民解放军的作战行动,真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起风了,卷裹起地上的土尘和枯草乱飞。呜呜的喧嚣里,就连守家护院的狗儿也圈缩在窝棚里没了生气。山梁上,崖畔边,游动着持枪的士兵。再往外围,游击队员们蛰伏在山林里,沟豁地,每个紧张的神经都被调动了起来。

    有两个执勤的队员悄悄议论这支神秘的昆仑纵队是谁的部下,被身后走来的方旭断然喝住:“不许出声,注意警戒。”

    繁星漫天,空茫茫的夜幕分外宁静。

    夜平静地消失,太阳升了起来。

    白玲在院落里晾晒洗好的衣裳,她刚把一件衣服搭在一棵枣树杈上,群山层叠深处隐隐传来了异常激烈的枪炮声,就连脚下的黄土地也被这响动震颤了。许多人跑出窑洞,边听边议论:

    “打起来了!”

    “这是打埋伏战吧!”

    “不,是打阻击!”

    还有人说:“这是***布下的口袋阵,敌人钻进去了!”

    “那胡宗南还有好啊?一准快完蛋了……”

    白玲也站在涯畔上往远望,她为方旭担心,这一夜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远处的战斗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渐渐地,炮声没了,枪声也稀落下来,最后一点儿响动也听不见了。

    这仗打完的也太快了吧?大家心想,这可是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啊,这么快就结束了?

    无可置疑,青化砭大捷!

    当初在完成掩护中央机关疏散转移的任务后,彭德怀即命令除以一部兵力与敌保持接触外,主力转移集结待机。敌向延安发起进攻的几天后,彭德怀命令新四旅即刻派人到延安东北的青化砭详细侦察地形。撤离延安前一天,他又命教导旅派人到青化砭侦察,预设战场。青化砭位于陕北的唯一公路——咸榆公路上,彭德怀判断,敌在占领延安后是一定要打通这条公路的。可以说,青化砭之战,是早就酝酿于彭德怀胸中的一着棋子。

    于是,彭德怀特别指示三五八旅装成主力大摇大摆向延安西北的安塞以北撤退,待达成诱敌北进目的后,即向青化砭方向靠拢。他命令一纵独一旅二团三营伪装主力,节节抵抗,引诱敌主力向安塞进攻,达到远离青化砭预设战场的目的。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则埋伏于青化砭隐蔽待机。

    不料鱼儿很快上钩。胡宗南误以为野战兵团主力向安塞方向撤退,随即于二十一日以五个旅的兵力,由延安沿延河向安塞前进。为保障其主力的侧翼安全,另以整编第二十七师三十一旅(欠一个团)由临真镇向青化砭前进,建立据点。二十五日,刚进入青化砭的三十一旅即被早就张网以待的西北野战兵团包围,以速战速决的态势,干净利落地将近三千名敌军全部就歼。

    青化砭之战是西北野战兵团撤离延安短短几天时间后,在运动中打的第一个胜仗。这一仗胜利的主要原因是陕北优越的群众条件和有利地形,正像彭德怀说的:“青化砭这一仗,要不是在陕北,是很难打的。”这一仗同时也表明,由于地形、群众条件优越,运用小部队佯动,牵着敌人主力转圈,以主力寻机歼灭孤立、突出之敌是完全可能的。经过青化砭一仗,这种适合陕北战场特点的运动战战法就初步形成了。

    青化砭之战当头给了还沉浸在攻占延安“大胜利”喜悦中的蒋介石、胡宗南一记闷棍。胡宗南认为青化砭之败是因兵力分散而被歼。西安绥靖公署则在其“得失检讨”中总结:三十一旅被歼,一因兵力单薄,二因疏于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专用川道,遇伏击不能立即占领高地作坚强之抵抗而使全军覆没。鉴于这三条教训,胡宗南迅速改变战术,采取“方形战术”。所谓“方形战术”,即采取宽正集团式的“滚筒”前进,队伍开进时,全军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十五至二十公里之方阵;集结几个旅为一路,数路并行,缩小间隔,互相策应;白天走山窜岭,轻易不下山沟,每日前进十几公里,夜间露宿山头,构筑工事,稳扎稳打。这样既可避免分散孤立而被歼,又可以使西北野战兵团在其正面进攻面前无处藏身。

    想法固然美好,但胡宗南为寻找解放军主力,开始在崇山峻岭中打转。其间,除了占去几座空城外,连西北野战兵团的影踪也没发现,反而部队疲惫不堪,给养发生极大困难。

    太阳落山,晚霞泼血。

    夜色降临后,担任警戒的游击队仍然没有回归,坐在窑洞里的白玲有些心神不宁。自从跟随方旭离开高家沟后,无形中她对他多了依赖,朝夕相处里,这种依赖变得愈发强烈。她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生命的依靠,见不到时心神不宁,一但瞭见他的身影,她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踏实。乡下的女子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或许就在这静谧的夜晚,一种惦念开启了她少女心扉的萌动。

    窗外繁星满天,山野一片沉静,唯有轻柔的风漫过。灯花扑闪,坐在小凳上的白玲经不住困倦的侵袭,爬在炕沿上睡着了。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