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山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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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筹码

    柳潇凡此时不知如何回答,对于对方的身份他有着一丝朦胧的认识,但二人相识不过两个时辰,如何能想的清楚说的明白?他些揶揄道:“先生冒雪前来定然不是为了这荒野之处的白粥野味,更不是来此讲一个故事,我想你的目标应该是我。”

    张卿泽面色平静的听着,柳潇凡继续说道:“先生所言,有五点可疑之处。第一,梧台为皇寝重地,宫禁森严。皇帝遇刺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大事,绝非寻常之人可以触及,更不可能当做饭前谈资。先生对刺客三人背部的刺青描绘的如此形象,也绝不像是道听途说。可以得知,先生当时定然在场。”

    “其二,在此荒野之处,大雪漫漫,先生竟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便寻得野物,并且宰杀去皮开膛破肚处理的如此迅速精准,像极了在外游波之人。”柳潇凡继续说道:“先生使用精盐时的那份珍惜是疑点之三,两点相互印证,使我相信先生并非宫中贵人。至于最后所讲的那个故事,虽然取材于古晋国,但心中的那份担忧却是不胜言表。虽非权贵,常伴皇帝左右之人很容易想到其身份。”柳潇凡微微一顿,学着张卿泽之前的样子,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所以,先生是否姓田?”

    田姓原本是齐国大姓,六朝四相皆出自田家,前任丞相田演更是主政朝局多年,门下弟子甚多。但四年前,这个原本的名门望族通过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使家主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变为了俯瞰大千世界的齐国之主。

    田姓,便是新皇的姓氏。

    柳潇凡并不认为张卿泽是皇室宗亲,权臣贵胄。他只想知道,张卿泽是不是在为新皇做事。如果是这样,那“赵氏孤儿”便不再是一个简单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张卿泽突然间大笑起来,近乎疯癫:“与聪慧之人交谈当真是一大快事。但我并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我原本就没有身份,就连张卿泽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翻越乡山时所虚构的假名,为了蒙骗巡山的乡山军,也为了日后不会被人寻到踪迹,从而使宗主陷入两难。”

    柳潇凡沉默不语,豪门权贵都会在日光的阴影中培植自己的暗势力,其中有算尽天下的智囊谋士,有杀人于无形的狠辣刺客,也有流浪世间的修行者。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名字,仅仅是这些豪门手中的一柄利剑。

    “所以你来此地的目的究竟何在?”柳潇凡问道,他没有使用敬辞,而是直接用“你”,显然他的心中有些慌乱。

    “且听我为你分析一番。”张卿泽笑道:“虽然你现在不受御北王喜爱,但你毕竟是他与最喜爱的静月公主的独子。他可以对你放任自流,却不会对你的死不管不问。御北王统御着在大齐北境抗击魔族的十万乡山军精锐。如果新皇对你出手,那么便会承受御北王所有的怒火,御北王与新皇的决裂便为期不远,如此一来那些对新皇或是御北王敌意的人便会从中得利。”张卿泽说完,看了看一旁的柳潇凡,只后者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张卿泽继续道:“新皇狠厉决绝,行事也绝不是我等可以预料猜测。你现在应该只有十四五岁,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随着你的成长,你对于世间的影响也在无限扩大。若你有担当,效力大齐公忠体国,便有人将你视作新皇爪牙,定然除之以后快。”张卿泽略一停顿,说道:“或者你重视亲情,希望复辟前朝。以你的身份定然会成为新皇眼中钉,所以无论你偏向哪边,都将成为另一方的敌人。无论你今后选择如何,对于新皇或是前朝遗老都是五五之数,他们承担不起这种假言推测所带来的后果,必然会在你羽翼未丰之时将你清除。”

    柳潇凡听闻此言只觉得后背传来丝丝凉意,沁入骨髓。世事本就盘根错节,利益之事更是错乱交织难以理清。他原以为自己只对田氏皇族存有威胁,却不料会沦为各方争执倾轧的筹码甚至是威胁。柳潇凡此时心中惊起滔天的波澜,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张卿泽。

    张卿泽似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道:“新皇或是前朝遗老对你出手,定然会受到御北王最为狠辣的反击,甚至是将原本居中的御北王推入对方怀抱,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人愿意打破。除非……”

    张卿泽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柳潇凡却明白其中的深意,他轻叹一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种微弱的平衡毫不稳固,只要其中一方能够从中获得利益,丰厚到足以让他们不再在意御北王的怒火。”柳潇凡哈哈大笑,如果说谁从自己的死中获取最大利益,那必然是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能够承袭柳氏家族家主及统御十万乡山军的御北王爵位。从中所得的丰厚利益足以让他们冒险。柳潇凡抬起头,问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张卿泽沉默不语,默认了柳潇凡的说法。良久,他站起身,颇为君子的向着柳潇凡深施一礼,道:“感谢小友今日款待,但为了大义,你必然活不过今日。”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道:“虽是如此,但在下并不愿以大欺小。”

    说完,张卿泽在丹田气海处连点数下,将经络封死。如此,存在于天地的灵气便不能从中游走,原本灵力强悍的修行者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变成一介凡夫俗子。张卿泽将匕首抽出,直指柳潇凡道:“今日,在下不用灵力,与你公平相较,生死有命。”

    柳潇凡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他还是走入草屋之内,取出了那柄从御北王府取来防身兼具菜刀功用的短剑。

    “此匕首名曰清刚,为魏太子所造之匕首。”张卿泽说道。

    这是神州决斗时的一个环节,名为夸兵。即夸耀手中的兵器,似乎是想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卿泽显然是胜了。柳潇凡将短剑从鞘中取出,只见剑身满布油脂。油腻的剑脊之上还粘有不知何种动物的白毛。

    柳潇凡道:“此剑无名,原造于乡山军器具所。”

    张卿泽看着那柄满是油污的短剑,眉头紧皱。

    柳潇凡解释道:“涂有油脂,剑身不易生锈。”但这显然是他的托词,毫无底气。

    “请!”张卿泽并不多言,将匕首收回到身前,虚步而待。

    柳潇凡剑尖前指,脚下大力向前一跃,攻击直接毫不拖泥带水。虽然张卿泽所言像是一句玩笑,他柳潇凡却不敢有丝毫马虎。

    柳潇凡的这一击虽然看似凌厉,但在张卿泽看来却是毫无威力。毕竟对于一个剑士而言,除了修为、剑术,对战经验也是至关重要。张卿泽微微侧身,躲过柳潇凡刺来的第一剑。此时他身在柳潇凡左后,后者的破绽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张卿泽面前。

    张卿泽毫不迟疑的用匕首从下向上直指柳潇凡手臂,这都是最为基本的对剑招式,毫无特别之处。就在那匕首的锋芒划破柳潇凡手臂之时,他那握紧短剑的手松开的同时,手腕急速的摆动,那柄短剑便以剑柄为心,剑锋为径画出一个圆形。短剑就这样旋转着在空中飞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飞至张卿泽身旁。一瞬间不仅化解了张卿泽的攻势,也为后面留下了后手。柳潇凡转身,右手准确的握住剑柄,接着旋转的力度挥出。

    张卿泽不得已放弃了攻击,向后遁去。

    “好剑法。”张卿泽大赞一声,道:“想必这边是御北王府那套秘传剑法乡山剑歌中的一式,不知此招何名。”

    “雁绝。”柳潇凡回答道,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一场生死之战倒像是品鉴会一般,双方各出招式,相互点评。

    张卿泽道:“雁绝,雁绝,果然好名字。想必当年御北王便是用此招击落百丈高空的征雁吧。”说完,他话锋一转,认真道:“你应该清楚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将你出去,死生之地必当全力以赴。但从刚刚开始,你与我只是剑招对剑招,单纯的剑术比拼对你而言毫无胜算。当此之时你为何不使用灵力?即使你年纪太小,修为微末,至少也应是初识境。易筋洗髓,引灵气入体自当不在话下。你这般弃用灵力是想留有后手还是想体现出对在下的不屑?”

    柳潇凡心道:“既然是生死存亡之间哪里来的如此多的话语,简洁有效才是正道,而且我这身体状况也不容许太多的灵力消耗。”想到此处,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自嘲般的苦笑。虽然只是嘴角的一丝微微弧度,但还是被张卿泽当成了对自己的嘲弄。

    张卿泽心性使然,他不会大怒失态,但一种莫名的烦躁还是在心中升起。当下不在多言,借着诡异的身法连跳七步,一瞬间便逼至柳潇凡身前,匕首前挥向着后者的脖颈划去。清刚匕首是何等锋利,即使张卿泽压制修为不使用灵力加持,匕首挥出时的速度力度也足以带起一道无形的气刃。

    匕首与柳潇凡的脖颈相差了一指的距离,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疏忽。但那道风刃仍旧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道伤痕,鲜红的血液却是涓涓而出。柳潇凡用手捂着伤口,颓然的倒在地上。

    张卿泽看了一眼柳潇凡,意味深长的点了下头,便将匕首收回鞘中。这一切在瞬间便已结束。柳潇凡常常听闻高手间对决,胜败都在一瞬之间。没想到这般猫戏老鼠的战斗也是这般迅速,猫在这场战事中,没有丝毫犹豫。

    远方传来了的松林之中传来一阵枝叶抖动的声响,雪仍在下,虽有雪花簌簌声与寒风潇潇声,那道抖动声依旧是清晰可闻。张卿泽将目光投向那片松林,天色黑暗,却能看清两道青色的身影急速掠空而来。

    可借灵力,踏空而行,说明二人实力最低也应是思宁下境。

    柳潇凡挣扎着支撑起身体,看着张卿泽虚弱地说道:“先生请留步,趁我一息尚存,潇凡还有一些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