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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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求个了断

    第二百五十五章:求个了断

    凝云阁,离太液池并不远处,站在楼阁之上,可看到太液池的杨柳依依,春花绽放。此时正是昏黄,太阳的光芒变得柔和,黄澄澄的如同一个鸭蛋黄。金色的阳光洒在罗裙上,依然驱散不了二月的寒冷料峭。

    一日的教导过后,六皇子李凑自个跑到寝殿内歇息了。杜仲鸯倚着栏杆,自顾自的盯着远处的景色出神。

    自从得知李纯的死讯后,她越来越喜欢独自出神。

    一个月,整整过去了一个月,她花了这么久的功夫,才努力劝服自己相信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这一个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整天浑浑噩噩,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除了每日教导六皇子李凑以外,她也不怎么说话。李宥时不时会来凝云阁探望,跟她一起用膳,或是坐着喝杯茶,但她的态度一直冷淡疏离,李宥也不强求、不逼迫,只说“我想你的时候,能够见到你在这里,就足够了”。

    杜仲鸯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畸形的感情,往往是沉默以对。

    她从未觉得大明宫这般的陌生,明明她已经在这住了十几年。

    看着远方那轮瑰丽的圆日缓缓地落下,她眯了眯眼睛。忽的,楼下传来一声久违的通禀声——“郭太后驾到!”

    杜仲鸯眸光低垂,漫不经心的往下扫了一眼,只见楼下整齐划一的仪队,这排场实在是大得很。她早就猜到郭太后迟早会来,也不知道是自个太心急,还是郭太后太沉的住气,都过了一个月,她才找上门来。

    整顿衣衫,她缓缓地转过身,朝着楼下走去。

    刚下楼,正好碰上前来寻她的小宦官,“你就是六皇子的傅母杜秋娘吧?太后娘娘要见你。”

    她淡淡的“哦”了一声。

    那小宦官见她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愣了愣,哪有人知道郭太后要来,竟是这样的反应?

    正殿内,郭太后一身金丝绣花锦袍端丽冠绝,周身皆是雍容气度,正端坐在座榻之上。

    杜仲鸯心底暗暗想,当了太后的人果然是不一样,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她朝着郭太后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杜秋娘拜见太后娘娘。”

    “杜秋娘?哎哟,我怎么瞧着你眼熟,像极了先皇宠爱的杜淑妃呢。”郭太后毫不客气的讥笑道。

    “前尘往事,已是云烟。”

    “呵,你倒是看得开。”郭太后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眼眸渐渐暗了下来,“圣人倒是有心了,这屋内的件件摆设,倒是不比我宫中差半分。”

    杜仲鸯也懒得跟眼前这个女人过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太后娘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郭太后见她这幅冷淡的模样,柳眉倒竖,呵斥道,“你如今不过是个奴婢,怎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杜仲鸯抬起头,目光平视着她,轻声道,“不然太后以为我该用何种态度呢?难道要害怕的屁滚尿流,或是跪在地上跟你苦苦求饶吗?你今日的来意,我心里很明白。与其浪费彼此的时间,太后不如直接亮出手段来,白绫或是毒酒,我皆可以。”

    郭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光芒,旋即皱眉紧盯着她,“你不怕死?”

    “或许之前我是怕的,但现在没什么好怕的。我的娘亲早已去世,我的恂儿死于大火之中,我的令仪给了别人当女儿,我的……夫君,也被人谋害而死,如今我孑然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苟且偷生,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杜仲鸯语调的无比平静,像极了冬日结冰的太液池水面。

    乍一听到她说“夫君”那两个字,郭太后的眉心一跳。

    等听杜仲鸯讲完之后,她沉声问道,“既然你这么想死,为何不在先皇去世的当天便随他去了?我看你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不过是在我面前说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杜仲鸯眼中写满嘲讽,勾唇道,“这还不是拜太后你的好儿子所赐,你当我不想死吗?”

    郭太后捏了捏手指,“你这是何意?”

    “你那儿子不准我死,我若寻死,他便要杀了承欢殿的旧宫人,杀了我的女儿。”

    “……”

    郭太后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变得难以捉摸。看来的确是宥儿威胁了她,她才不敢寻死……该死的,自己这皇儿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想为这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在史官的笔下留污点吗?

    不,她不允许,她的儿子定是要名留青史的贤君,怎能被这么个贱人糟蹋了名声?

    她缓了缓心神,问道,“若你是想死的咯?”

    杜仲鸯又盈盈一拜,“太后娘娘,你若答应在我死后,不会为难我女儿和承欢殿的旧宫人,我愿意去死。”

    郭太后沉吟片刻道,“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答应你。反正安平公主已是郑太妃的女儿,与你再无关系,我何必要为难个小婴儿。至于承欢殿的那些奴才,我只将他们打发到掖庭宫去,留他们一条命。”

    “秋娘谢太后娘娘成全。”杜仲鸯站直了身子。

    郭太后朝右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宦官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摆着一杯鸩酒。

    杜仲鸯瞥了一眼那杯酒,这郭太后倒是给了她一个较为体面的死法。

    她稳稳地端起酒杯,看着那澄清液体,恍然想到李纯每年都会给自己酿的七夕酒。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她以前讨厌过他,怨过他,也恨过他,可谁能想到,自己临死前心中却牢牢地记挂着他。

    大概是她前世欠了他太多,所以今生才来还债。

    她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就在她快要饮下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呵止声,“不准喝!你不准死!你死了我不会放过令仪的!”

    杜仲鸯的手猛地一颤,屋内其余人的脸色也都一变。

    仿若一阵疾风刮过,她手上的酒杯被直直打落在地,鸩酒洒了一地。

    李宥怒目瞪着她,“你怎么不听朕的话,这是毒酒,你还喝?”

    杜仲鸯一阵恍惚,只觉得她耳朵都要被他的怒吼声给震聋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上座的郭太后也怒斥道,“圣人,你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