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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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雪上加霜

    第二百三十七章:雪上加霜

    宫宴的消息捂得很严实,没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事情去议论这么一桩皇家秘辛。

    杜仲鸯昏昏沉沉的从偏殿醒来,带着一身暧昧的伤痕回到承欢殿,连着好几天不再出门,也不怎么见人,每日也不梳妆打扮,只呆在寝殿内,由着徐蝉照看着。

    李宥被关进东宫,没吃没喝的饿了两天,郭贵妃苦苦哀求,甚至请来升平长公主来当说客,并联系朝堂上臣子,一起给李宥求情。

    李纯想要废掉李宥的太子之位,吐突承璀强烈支持,并坚决拥立二皇子李恽。可李逢吉、崔群等一干臣子强烈反对废太子,李纯也无法给出一个合适的废太子理由,废太子之事只能暂且搁置。

    但有些事情一旦埋下了种子,就不会如此轻易的略过。

    既然他动了废太子的心思,现在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宫宴的事情好像就这样平平静静的翻篇了,但有些事情却暗中发生了改变。

    李纯还是会去承欢殿,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除了他在床榻之间总是会有用不完的热情精力外,其他时间两人都是冷冰冰的。

    杜仲鸯甚至怀疑,他是否就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件泄欲工具,故意折磨她,故意侮辱她……

    他每一次来承欢殿,总是会不留余力的折腾她,变得粗暴又残忍。

    别说是承欢殿了,就是紫宸殿的氛围也变得压抑又诡秘起来。

    杜仲鸯时不时可以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诸如圣人今日又砸了一方砚台,圣人又杖毙了一个宦官,圣人又将某个大臣骂的狗血淋头……

    杜仲鸯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以前的性子虽然高冷孤傲了些,却也不会如此暴躁多疑,动辄打骂宫人,责骂朝臣。他如今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因为宫宴的事情,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缘故?

    没过多久,就迎来了元和十四年,这个年节对杜仲鸯来说,格外的难熬。李纯那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如坐针毡,心力交瘁。

    正月里,成德就传来消息,说是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病死,其弟王承元上表朝廷,愿意归降。同样在这个月里,李纯再次将李愬派到淄青,令他征讨淄青的李师道。

    连个年都不让人好好过,杜仲鸯也不敢暗自猜测,这是否是李纯的报复。不过李愬离开长安也好,省的在喜怒无常的某人眼下晃悠,更是危险。

    她和李纯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开春,还未结束。相反的是,二月中旬,她接到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孙凤娘让人递进来一封信,杜仲鸯拆开信件,才看到第一行,就如同被雷电劈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冻住了,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徐蝉见她这幅模样,也吓到了,紧张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杜仲鸯的手颤抖着,勉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继续将那封信读下去。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心头的肉一片片的剜下来。等到一封信全部读完,她的双眼已经被泪水给模糊了。

    拿着信的手无力的垂在一侧的檀木螺钿案几上,信纸翩翩的落在一侧。

    徐蝉偷偷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当看到信上内容时,心中也是大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清月死了。

    还是痨病,拖了有大半年的工夫,大夫说若是能熬过这个春天,没准就能恢复过来。但清月还是没熬过,就在昨夜闭上了眼睛。

    今日早上晨娘见清月到了辰时还未起身,这才推门去看了看。哪知道这一看,便发现清月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无比安详的去了。

    兜兜转转一圈,她当初卖身换来血灵芝,只给清月续了这十五年的命。

    她的泪水开始还强忍着,等到窗外一声沉闷的春雷响起,她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情绪,滚烫的泪水汹涌的从眼眶中哭了出来,她哭自己从此成了没娘的孩子,她哭自己失去了与自己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她还哭自己如今的处境……

    那些积压在心底深处的委屈,统统借着这个由头,一次性的爆发了出来。

    她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哭到的嗓子哑了,却还是觉得不够。

    一旁的徐蝉也红着眼眶,声音闷闷的安慰着,“主子,你莫要太难过,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她递了条干净的帕子过去。

    杜仲鸯接过帕子,紧紧地攥着,眼睛红肿的不像话。

    低沉又细碎的哭泣声在昏暗的殿内漂浮着,不多时,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那绵软细密的春雨,体贴的掩盖着这一室的悲伤。

    春天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可人的死亡从来不挑季节。

    这一场雨下了好几天,整座长安城都被连绵无边的雨水给浸润了。此时的天气还是有些寒意,这雨水下个不停,人们身上的袄子也脱不下来。百姓们看着窗户外的阴沉天气和细细密密的雨,也不由得烦闷的嘟囔了一两句,这个鬼天气什么时候才会晴,家里的被子都潮的要起毛了。

    李纯知晓这个消息后,来承欢殿里坐了许久。他来的时候是想要柔声安慰一番,但看到她冷冰冰的坐在梳妆镜前,就像是根失去灵魂的泥佣时,那些温和话语一时也说不出来,像是自动溜回了肚子里。

    她静默的坐着,见到他来,也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然的起身,规矩的请安,苍白的脸庞失去了光彩与灵气,就连称呼也还是冷冰冰的“圣人”。

    她也不朝他哭泣,不朝他抱怨,也不朝他诉说她此刻的难过。她将她的心门紧闭,不肯让他走近,在他们之间的设立起一堵无形的冰冷墙壁。

    他也无话可说,只沉着一张脸,静坐了一会儿。

    彼此之间的安静无比,只听到窗外雨水落下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低低请求道,“圣人,臣妾想出宫一趟,送我母亲最后一程。”

    他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头颅低垂的她,眸子暗了暗,半晌才沉声道,“好,我与你一同去。”

    她头也没抬,疏离又平淡道,“圣人政务繁忙,不敢有劳。臣妾自个去一趟就成了,你若是不放心臣妾,大可派两个信得过宦官跟着便是。”

    “你!”他冷下脸,她话中的意思他怎会听不出来。

    杜仲鸯梗着脖子,姿态端庄又清冷。

    李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眸光灼灼的盯着她,“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仲鸯缓声道,“臣妾愚钝,若有什么地方惹得圣人不快,还请圣人你恕罪。”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闷得厉害,凝视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倏然站起身来,“算了,你要自个去就去吧。”

    说罢,他甩开袖子,利落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待那脚步声走远,杜仲鸯这才缓缓的抬起头,呆滞的双眼转了转,随后坐在了榻上,一只手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