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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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养儿百岁

    第二百零二章:养儿百岁

    宫里的这种谣言,这阵子一直在传,无孔不入,在座的人自然也都晓得的。

    杜仲鸯瞥了一眼李宁凝重的脸色,轻声安慰道,“太子殿下,你莫要思虑太重。都是些碎嘴巴的宫人胡言乱语,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当不得真的。圣人对你很是器重,还常常在我面前夸你为人稳重,做事得体,懂分寸,知进退。”

    李宁听后,稍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朝着她点了点头。他本想开口说话,却剧烈的咳嗽了两下。

    纪婕妤一看,忙吩咐着身旁伺候的宫女,“快去端碗川贝枇杷茶上来。”

    李宁摇了摇头,止住了咳嗽,温和道,“阿娘,不打紧的,不过是这两日天气变幻太快,冷热交替,有点咳嗽罢了。”

    纪婕妤叹了一声,眼中满满的关心。

    李宁打小身子骨就不太强健,五年前又被李宥推到了太液池中,那一回又是受寒又是惊吓,身子就更弱了些。几年前她还可以好生照看着,但这两年李宁到大明宫外居住,每到季节交替时,她这颗心总是放不下来。

    杜仲鸯和何才人也都殷切叮嘱了一番,李宁一一应下。将一碗温热的川贝枇杷茶喝完后,又坐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开了。

    纪婕妤看着李宁离去的修长身影,深深地感叹了一声,“唉,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如今我算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过多久,何才人也回屋子歇息去了,就纪婕妤和杜仲鸯坐着。

    纪婕妤将殿内的宫人屏退,看向杜仲鸯道,“杜妹妹,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杜仲鸯挑眉,“纪姐姐怎的知道?”

    纪婕妤笑道,“平日里闲聊,你总是第一个告辞的。如今连阿音都坐不住了,你却还留着,定是有话要单独与我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杜仲鸯挺喜欢纪婕妤这种明事理的聪明人,她颔首道,“我的确是有事与纪姐姐说。”

    “洗耳恭听。”

    “是关于宫中谣言的事情。”杜仲鸯顿了顿道,“这流言实在是蹊跷,你和太子殿下可要多多防备一些。”

    “多谢杜妹妹提醒。”纪婕妤笑的有些苦涩,“我又何尝不知这流言来的蹊跷,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污蔑我宁儿,好让圣人起废太子的心思。”

    至于是谁弄出这些谣言来,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废掉李宁,谁的得益最大,谁便是幕后黑手。

    “但与那人相比,我的力量完全是以卵击石。也只能听之任之……”

    杜仲鸯也知道纪婕妤的无可奈何,只淡淡道,“纪姐姐,虽说如此,你还是多多注意一些。那人明着不敢拿你怎样,防不住暗中动手脚……多一些防备也是好的。”

    纪婕妤感激的点了点头,“嗯,这我自是晓得的。实在是多谢杜妹妹的提醒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眼见天色不早,杜仲鸯也告别了。

    ………

    李纯很是看重李宁这个太子,父子俩的情谊日渐加深。而李宁在朝堂上的表现也很优秀,之前还对他有异议的大臣见他如此贤明聪慧,也不再多说。

    于是乎,谣言传了一阵后,渐渐地也平静了下来,朝堂局势也逐步稳定下来。

    元和五年的后宫很平静,除了有一样事情,让杜仲鸯有几分记挂。

    这一年初冬,早就名满长安的诗人李贺经过韩愈的推荐,赶赴长安考进士。可还没开始考试,就有人放出流言,说李贺父亲的名字为“晋肃”,其中的“晋”与“进”犯了冲突,理应避讳。

    虽然朝中有韩愈等人为李贺辩解,但还是闹得很僵,李贺这人本就心高气傲,知道这是有小人嫉妒他的才能,所以找出这么一个错处来揪着不放,一时间愤慨不已,直接离开了考试院。

    杜仲鸯听到这事时,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长眉连成一线、瘦骨嶙峋的倨傲少年的形象来。当日一起在栖霞寺听颖师弹琴,他那般气势凌人,甚至对李纯都没几分好脸色,心气大的很。如今仕途上受挫……

    其实杜仲鸯本想问问李纯,他是否认出了李贺便是几年前的那个少年,念及李景昭与李贺私交不错的缘故,才以“犯嫌名”的由头将李贺给打发出去。但转念一想,像是李贺那般浑身傲骨的人,就算真的入了官场,怕也是艰难险阻。

    本以为李贺经过这次便不再入官场,可元和六年五月,他却又返回了长安。

    这一次他经宗人推荐,考核后,在太常寺任奉礼郎一职,从九品,实在是个闲职。

    杜仲鸯暗暗感叹,跟霜叶她们打赌,按照李贺的性子,他顶多只能在这官场之中熬三年。

    本以为元和六年也会平平静静的过去,却没想到最后一个月,却出了一件撼动朝野的大事——当朝太子,年仅十九岁的李宁,病逝。

    李宁逝去的太突然。

    杜仲鸯听到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时,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她院子里的腊梅花也绽放了不少,嫣红点点,傲雪凌风。

    若不是霜叶和徐蝉两人都一脸凝重哀伤,杜仲鸯会觉得这是个可恶的笑话。

    她摇着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太子怎么会没了呢?他才十九岁啊,半个月前我还见过他一面,他那时虽是消瘦了些,但还是精神的。他还叫我多添衣,注意保暖,莫要冻着了。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这么就病重而亡了?”

    霜叶向来情绪化,擦着眼泪道,“我刚听到这消息也是不肯信的,可……这是真的,如今尚仪局已经开始筹备丧葬的事情了。”

    徐蝉见杜仲鸯神色悲恸,忙上前低声安慰了句,“主子,你莫要太伤心了,仔细自己的身子。”

    杜仲鸯连窗户也没去关,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床榻上,两只手放在左右撑着身子,两道眉毛紧紧地皱着,眉心是化不开的悲痛伤感。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凄怆,声线颤抖,“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被我从水里救出来后,小脸煞白也不忘跟我道谢。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待人接物一向温和儒雅,被人欺负也不声不响默默忍受……这些年他在朝堂上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是一位贤德的好太子……可,可他怎么会……他才十九岁啊,还未到行冠礼的年纪……”

    说到这句,她哽噎住。

    她忽的想起李景昭,他也是这般年纪,早早就去了。

    天妒英才,所以才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早早地带离这个世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