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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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凄风冷雨

    第一百五十六章:凄风冷雨

    在一阵凄风冷雨之中,杜仲鸯将孙凤娘和清月送到了丹凤门,出了此道宫门,便进入了坊间。

    临别之际,杜仲鸯拜托孙凤娘给舒王府上送一副挽联。

    送走家人,承欢殿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不少。

    杜仲鸯看着眼前偌大又空荡荡的宫殿,一张脸显得有些麻木。风吹拂着幔帐,掀起一层层紫色的迷雾,她的裙摆也在风中飞扬着。

    她转过头看着那沿着屋檐滴下来的雨帘,细细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整座宫殿都染成了灰色。她恍然想起,景昭出殡的那日,也是下雨天。只是那天的雨更要寒冷,雨丝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入骨头一般,真是冷啊,冷到她现在想起牙齿都还是打颤。

    徐蝉见杜仲鸯那娇柔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担忧的说道,“主子,外面风大,奴婢扶你进屋去吧。”

    杜仲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凉薄,“嗯,进屋去吧。”

    当天夜里,杜仲鸯就病下了,咳嗽声不断。到第二日早晨,情况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发起了高热,额头烫的吓人。

    徐蝉坐不住了,忙派了个小宦官去掖庭宫请女医过来,同时也派了人去紫宸殿通禀一声。

    女医赶来不久,李纯也带着御药局的御医过来了,一番诊断过后,皆是说这几日天气寒凉,温度骤减,所以杜仲鸯才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待开过两副药后,御医就离开了,女医留下了负责煎药。

    药汤熬好,黑漆漆的一大碗,散发着刺鼻浓烈的苦味。

    李纯端着药汤,轻声对靠坐在床上的杜仲鸯道,“来,喝完这碗药,就会舒服些。”

    杜仲鸯凝眸看着他俊朗眉目之间的温情关切,有瞬间的恍惚,这样的人真的那么狠心吗?为了稳固皇权,他真的忍心对自己的亲叔叔下手吗?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难道嫌弃这汤药苦涩,还想要我用上次的法子喂你?”他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自己可以喝。”她的语气平淡,有几分粗鲁的夺过他手中的药碗,抬头就将汤药灌进口中。

    苦,很苦,苦涩的味道占据了口中的每根神经。

    可是这苦味相比于她此刻麻木的心来说,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足以忍受。

    她一口气喝完了整碗的药,这让李纯都有几分错愕,等他回过神来,拿了一块杏干递给她,“甜甜嘴巴。”

    杜仲鸯没有去接,只是垂下眼眸,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靛蓝色绣芙蓉锦被。

    李纯看出了她的反常,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在跟我置气?”

    “臣妾不敢。”她的嗓子有些发哑。

    “呵,不敢?我听闻你高烧的消息,抛下那一大堆军务便赶来看你,你却板着一张脸对我,还敢说不是与我置气?”

    “……”

    “抬起头,看着我!”他有些动怒,两道好看的浓眉深深地拧在一起。

    杜仲鸯咬着下唇,就是不抬头。

    李纯眯着黑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着蛮力迫使着她与自己对视。她虽然抬起头来,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上却写满了倔强和冷漠。

    “杜仲鸯,你别仗着我宠着你,你就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她看着他阴沉的脸,眼神平静无惧。

    这目光落入他的眼中,便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嘲讽,她在挑衅他的忍耐度,她在嘲讽他的权力和威严。

    “该死的!”他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转而捏住了她的肩膀,强压住心中的情绪,每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说,你因何摆出这副冷淡的模样?”

    杜仲鸯凝视着他,张了张嘴,“舒王。”

    李纯捏着她肩膀的手骤然一僵,本就阴云密布的脸庞更是阴郁,黑眸闪着深邃的光芒,“你知道了?”

    “舒王死了。”她静静的说着,明亮的眼眸盯着他,带着一丝期望问道,“他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两天来,她一直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切的答案。

    静默了半晌,李纯松开了她的肩膀,喉间些许苦涩,“是。”

    是,是他安排的。

    一杯鸩酒,送了舒王李谊最后一程。

    听到他这肯定的回答,杜仲鸯只觉得心里一簇微弱摇曳的火光“啵”的一下,灭了。

    一时间,彼此静默无言……

    直到窗外又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李纯才站起身来,淡淡道,“你身子不好,以后就在承欢殿内好好养病,少四处走动。”

    他的脚步带着几分犹豫,但还是挪步离开了屋内。

    杜仲鸯的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他的话,他的意思很明白,说是养病,实际上是变相的软禁她罢了。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帝王的宠爱不会长久,却未想过断的如此之快。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他需要的是从来都是她的顺服,他只不过是将她当个随时可供取乐的玩物而已。

    亏得她开始还以为他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傻傻的以为他对自己可能有一星半点的真心,她都在说服自己,是不是应该试着去接受他,试着去了解他?但残酷的现实给了她用力的一巴掌,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感情,就算有,他也只会爱着他自己。

    如今这样倒也好,双方各自落个清静,她也懒得对一个如此冷血残酷的人强颜欢笑,虚与委蛇。

    雨越下越大,无力垂下的紫色幔帐将寝殿遮掩的越发幽暗静谧。

    史书上记载,贞元二十一年十月三十日,舒王李谊病逝。

    转眼步入十一月,天气骤然变寒,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早早就来到了,秋日的衣衫此时也些穿不住了,得换上较厚一些衣裳。月初,李纯贬韦执谊为崖州司马。又因朝臣议论,说是之前永贞革新众人贬谪的太轻,于是乎,再贬刘禹锡为朗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韩泰为虔州司马,韩哗为饶州司马;又贬程异为郴州司马,凌准为连州司马,陈谏为台州司马

    朝堂上一道道政令发布出去,热闹非凡。后宫里却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之前李纯虽然忙于政务,但时不时还会来后宫看看。但自从那日李纯从承欢殿离开后,已经连续半月不再踏足后宫之中。

    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传言,有说是杜美人触犯龙威,已然失宠。有说杜美人恃宠而骄,被圣人所厌烦。有的说杜美人妄议政事,犯了禁忌,被圣人呵责禁足两月。更有人说,这承欢殿的杜美人跟死去的舒王有私情,给圣人戴了绿帽子,所以才会失宠……

    各种谣言传的不亦乐乎,杜仲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静静的读书写字,本本分分的做着别人口中的“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