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荣宠,下堂公主难从命
字体: 16 + -

第170章 似是故人来

    那是一个很冗长的梦,长到他仿佛历经百年,像是久远到年久失修的小院子,荒废到不见一丝生机,望不见故人踪迹。

    他总是听到女子的求救和哭喊,却如同隔岸观火,不得施手,眼睁睁看着她被大火吞噬。

    呼延默日夜不休的守在轩绒烨铮床前,为他擦拭身体。他已经昏迷好多日了,却一直不见苏醒,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这会儿,他将雪白的绢帕放在铜盆里,揉搓几许拧干擦干手,却惊讶的瞥见床上的男子有了反应。

    “陛下,你醒了?”

    没有人回答他,床上的人依旧不动,只是眼角处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无尽的悲伤。

    “陛下…哭了?”

    他是梦到了什么?还是预感到了什么?那个惊天炸雷的消息,那个刚直不屈,愿以血躯祭奠山河的烈女子,就那样去了……

    消息传到大辽时,呼延默甚至不敢相信,她身边历来有高手护着,且殿下她性格坚韧,即便亡国,也不会轻易做出自裁的举动,若不是被逼的急了,又怎会…

    他现在很矛盾,一方面害怕主子醒来会听到这个消息,另一方面又害怕他永远都不会醒来。

    有人说,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以前不得明白其中的要领,现在他算是了解了其中的真意。

    人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变化无常,珍惜眼前,活在当下是最好的状态,听上去有些不知所谓,可却是最不会留下许多遗憾的事。

    大周的天,似乎变了。百姓都知道前日帝后大婚闹成了一桩悲剧,以皇后坠崖身亡收场。

    大街小巷的红绸和大红灯笼一夜之间被悉数撤下,十里红毯被收起。仿佛那场浩荡繁华的婚礼只是一场梦,如今大梦初醒,方知人间冷暖,世间****是怎么的变化无常。

    赋长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大概是哭的昏死过去,被人抬回来的。

    自回来以后,他便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床角,手里紧紧捏着一块雪白的方巾。

    她真的就那样没了,留给他的,只有这面雪白的手绢。对了,连同她戴过一些时日的血玉镯子,一并还给了他。

    那曾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现在又成了她留给他的遗物。

    偌大的长宁宫,似乎变的好清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是形单影只。

    她是真的好狠心,宁愿一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明明他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给她了,不管是盛世荣宠,还是独尊后位,可是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弃之如履。

    无数次的想她,不眠不休,万箭穿心一般的难受。他蹲坐在床上,额头抵着膝盖,有湿黏的液体从鼻中流下来。带着腥腥的,铁锈的酸味。

    赋长忆没太在意被鲜血浸湿的亵裤,昨日夜里还吐了好多血,明明没有受伤,却好像整个心都被人活活剜了下来,只剩下血淋淋的窟窿。口鼻中不停的流血,好像他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只会一直不停的流血。

    天已经亮了好一会儿,佟牧叩响了门扉,身后跟着十几名宫女和前来给他脖子换药的御医。

    “皇上,您醒了么?”

    寝宫里悄无声息,安静的像没有人存在一般。

    他早就来过一次,怕会扰乱他的静心,不得已离去。眼见日晒三竿,就算不去上朝,也得料理好身子。

    “皇上,属下让御医给您瞧瞧伤口。”

    久不见里面的响动,他擅自推门而入,走近大床边,朝宫女点头,两边的床帘便被徐徐拨开。外面的阳光顺着窗户透洒进来,将屋里照的明晰可见。

    带看见床角那个蜷成一团的男人,他慌的打翻了手中的药盒,“皇上!”

    佟牧失声大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见年轻的大周皇帝,竟在一夜间变老了十岁不止。原本黑润柔亮的长发夹杂了好多花白的银丝,黑白相间的发色让他整个人顿生垂老之态。

    “皇上!”

    佟牧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哭泣不止,“皇上!保重龙体啊……”

    赋长忆动了动胳膊,全身已经发麻到僵硬生痛,他呆呆的看着失声痛哭的侍卫,借着阳光,抚摸上自己垂下来的几缕银丝,笑的有几分异样的快意。

    云落枫,你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会不会心疼我,哪怕一点点?

    “你说,若我当初早点告诉她有了身孕的事,她会不会看着孩子的份上不那么决绝。”

    佟牧低声呜咽,恨不得从悬崖下能找回那个狠心无情的女子,可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云落枫。

    “佟牧,我们争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已经光复大周,可为什么觉得什么都失去了。云岚清说的对啊,他这种人,会孤独一辈子,带着罪孽深重煎熬的活到死的那一天,再堕入十八层地狱,永无宁日。

    “陛下,大周基业刚刚恢复,您万不能有事啊!”

    “对了,雪族!罗仕隽已经找到雪族入口,攻占雪族,只需要您一声令下。”

    “不,不要了,我如今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她回来。”

    什么雪族,他从来不稀罕,什么天下霸业,他从来不奢望,他要的那么简单,只要一个女人的心罢了。却为何那么难?

    佟牧沉痛的看着他,心中有万般感慨,情这一字,寥寥几笔,有的人却穷极一生都无法写完。那是一种怎样的命运,真的能尝尽人世间所有的苦楚。

    “那罗仕隽…”

    “她很在意雪族,替她守好那最后一片净土吧。”

    “属下遵命。”

    他起身,痛惜的看着赋长忆膝盖处新旧混合在一起的血迹,恨不得把那前尘过往悄无声息的让赋长忆喝下去。如此一了百了,再无痛苦。

    轩绒烨铮真正醒来,是在云落枫坠崖后五日。和上次一样,他醒来,身边除了呼延默,没有其他人。

    他回想起一些事,明白了二次中‘血泪’的来龙去脉,心里又隐隐泛起一丝疼,直叫人窒息。

    现在呢?她是不是已经正式嫁给那人了。他身体还未痊愈,第一时间却想去铲平那方天地,大周二字,镌刻在他心上,夺妻之仇,此生不会相忘。

    魏国最终没有成功复国,轩绒烨铮斩草除根,杀光了所有魏国皇族。只是君珂却在他下令围剿之前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说雄才伟略的小郡主无法忍受魏国皇室的贪婪无知,一心复国却只为自身玩乐作祟,丝毫不在意百姓苦难,无心进取不愿改革换面,只会再次迎来覆灭。

    平乱魏国,已经是半月之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周皇后新婚死于荒山野岭的消息,还是传入了轩绒烨铮的耳朵。

    如今的大周皇后,除了云落枫,还会有谁?

    轩绒烨铮几乎是不肯相信的,不,是根本不信,怎么会,她怎么会就那样没了。他暂时停止了攻打大周的计划,魔怔了般满世界的找她。

    那个她曾坠落的山崖,他在一日之内便搜寻了上千次。冒着随时被大周围剿的危险,将整个峡谷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他找不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又顺着河流往下游去找,找了是十天半个月,找了一年又一年。

    光阴如梭,年月更替,一来二去,竟是五年之久。

    轩绒烨铮不辞劳苦找了云落枫整整五年,翻遍了世间每个角落,就只差单枪匹马闯去大周皇宫。

    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打算,这五年,大辽多次进攻大周,两国边疆生灵涂炭,方圆百里绝无生人出现。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了数十年,历时最久,耗材耗力最多,史称‘双王之乱’。

    又一个寒来暑往,天道轮回。呼延默牵着学走路的小儿子漫步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天,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春去春又归。他回头看着孤独一人望断天涯的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

    五年了,他还是放不下。反观自己,孩子都添了三个,他却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陛下。”

    轩绒烨铮回过神来,微红的双眼溢出淡淡的笑容,他摊开手对着小不点笑道:“来,过来叔叔这里抱。”

    小童子乖巧听话,迈着两条小短腿颤颤巍巍的朝他扑来,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轩绒烨铮也被感染,将小娃娃抱在怀里亲个遍。若是枫儿在,他们的孩子也会满地跑了吧。

    “陛下,明日又要离去了?”

    “恩,这次换个地方,继续寻她。”

    呼延默努了努嘴,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

    陛下不愿意相信云落枫已死事实,一边分神与大周抗衡,一边带着军队走南闯北,满世界的找人。

    岁月不饶人,他都能看见陛下鬓角的华发,这五年他没有一天不伤心难过的。

    再次出发踏上征途时,已是山花遍野,春光明媚。

    这五年来,许许多多的人他都碰见了,却独独不见云落枫的踪迹。

    他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听过很多故事,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分享他的忧伤快乐。

    “陛下,闻说未鸯城有个说书先生,阅历及广,颇能安抚人心,慰藉生灵,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您要不要去拜会拜会?”

    关于此人,轩绒烨铮到有所耳闻,说书人讲的故事还穿插着他当年如何求娶枫儿的事件。

    也不知是何人,若能一解除他心中所扰,也算是了却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