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荣宠,下堂公主难从命
字体: 16 + -

第158章 阿姐,请朝着自由而翔

    殿外晨雾弥漫,朦胧似幻,远山看不真切,长宁宫仿佛是被笼罩在云层里的海市蜃楼,虚实难辨真假。

    有一少年赤着双脚,披头散发,不顾一切往凤鸣宫的方向飞驰而去。额角还缠着纱布,月白的衫子下不难看见清瘦萧条的身形。

    彼时,宫中已经逐渐苏醒过来,来往侍奉的宫人行色匆匆,凤鸣宫出了大事,几日前才成了亡国奴的前朝皇太后,已经用她认为最体面的方式结束了一生,让人不免唏嘘。

    凤鸣宫已经聚集了不少宫奴,皆是愁容惨淡。云琉非穿过层层围挡的宫人,闯进殿中。床前有个熟悉的身影先他一步赶来,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下奴要做的事情。只是那张小脸和他一样,憔悴的毫无血色。

    他一步步的朝着那方走去,脚底冰凉的触感浸透心扉,“阿姐……”

    云落枫回过头看见面色苍白的少年走了,颦起的秀眉努力舒展开来。

    “小十。”

    她走上去抱住他,不让他再往前一步,“小十乖,别看了,先回去吧,这里有阿姐。”

    云琉非奋力挣扎,伤势未痊愈身子还绵软无力,他眼睁睁的看着宫人用雪白的幔布将床上的人一点点包裹起来,急的大叫起来。

    “你们做什么!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阿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云落枫已经流干了泪水,只是死死抱住他,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对少年的心疼。

    皇太后是在寅时自缢的,贴身侍女发现时急的乱了方寸,没个主意又不敢去找云琉非,哭着来找的她。赶来时,人已经断气了,无法挽救回来。

    “你放开我!云落枫你凭什么拦住我!那是我娘啊!她是我娘!”他不是良妃所生,但却从小养在她名下,对他呵护备至,视如己出,教他人伦纲常,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给过他没有任何血腥的童年,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还不曾享受天人之乐,却早早的去了。

    云落枫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却凭着仅有的力气死死抱住他,任凭他捶打推搡也岿然不动。

    “阿姐…我求求你,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吧,母子一场…我想送送她…”

    他苦苦哀求着抱住自己的女子,眼泪簌簌往下落。

    “小十,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疯了的废皇后上个月已经死了,如今她又去了…”两个给过他生命的女人都走了,他如今还能再失去什么呢?他一夜未眠,怕被自己死死抓住手中的东西会在看不见的时候一点点流逝,结果真的什么都保不住了。

    “阿姐,我好没用啊,什么都护不住。我知道,母后定是怕拖累我,才会…”他说要复仇,不甘愿做亡国奴,这样选择注定不能有负累,所以她定是知晓了自己的话,愿意以死血祭山河

    云落枫软了态度,松开双臂任由他扑了上去。

    云琉非哭着推开手中不停裹着布的宫奴,双手颤抖的拨开卷成一团的白布。里面包裹着的,正是那个昔日里风华绝代的良妃,那个会耐心教他走路,夸奖他功课好鼓励他读书识字的女人。她走的还算安详,只是睫毛还是湿的,眼角还有明显的泪痕。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她的鼻息,搂住余温未散的身体放声痛哭起来。至亲离世,他在短短一年内便经历了多次,先是父皇,再是二哥和大皇兄,再后来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仅存的最后的旖旎也不给他了。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可他却已看不见天明。

    云落枫蹲下身轻轻拍他,极尽温柔的安慰道:“没事,没事……”

    少年埋在白布上哭的撕心裂肺,却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一把推开了她,“你只会说没事,你什么都做不了,要不是你执意要去大辽,北齐……”

    女子的脸色刹那间如死灰般再无生息,蜜桃似的双眼暗去了最后的光芒,拍打他后背的手僵在半空中,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般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小十…怪我…”怪她一心追求美满姻缘,若她愿意给赋长忆一个念想,他是不是就会悬崖勒马,不下这最后一步棋。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云琉非要紧牙关留下愧疚的泪水,却不肯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床上永远不会醒来的人哭泣。

    她在少年身后蹲了很久,起来时双腿已经发麻失去了知觉。床边的少年还不停的抽泣着,她静静的转身离开,全身都在发颤。

    殿外,闻声赶来的赋长忆担忧的看着她,心悸她这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一把拉住她,“枫儿,你…”他想安慰她,却被无情的甩开手。

    赋长忆轻叹,吩咐下人处理好良妃的后事,便追了上去,保持着半步距离,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紧张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落枫不哭不闹,哪也没去,安静的回了宫,安静的趟上了床,将被子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

    怕她会生气,他没有走进去,默默的守候在外面,一待便是半个时辰。

    “陛下,太祖来了,要您去见见。”赋天翎会来他毫不意外,如今这天下如他所愿,已经是大周的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唯一的心结,怕是自己昭告天下要娶前朝公主的事情。

    “朕知道了。你们多留意看好殿下,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喏。”

    云落枫没在意外面的动静,只是机械的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却还是觉得冷,怎么都暖和不起来。明明已是夏季,可还是觉得身处寒冬,冷的凛冽刺骨。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睡的很不踏实,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久,总是一闭上眼睛便听见哭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概两三个时辰之后,玉屏来叫醒她,满脸的焦虑,“殿下,您快醒醒,去看看十皇子吧。”

    她立马睁开眼,滴水未进腹痛难耐已经有了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有些看不清玉屏的身影。

    “小十,他怎么了?”

    “十皇子一直不愿意让娘娘入殓,现在又跑去乾坤殿房顶上去了,口齿不清,整个人有些神神叨叨的,看着吓人的紧。”

    她慌了,立刻起身赶往乾坤殿。

    宫中那一角,果真看见那个白衣少年,发丝凌乱,不着木屐,骂骂咧咧的赶跑想拉他下来的小太监。

    “小十,你做什么,快下来!”

    云琉非朝她看来,揉揉眼睛,委屈道:“阿姐,对不起,小十不是故意说那些的。”

    云落枫心中一阵酸楚,柔声道:“阿姐没有怪你,上面危险快下来。”

    他摇摇头,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更显潦倒。

    “阿姐!我们都错了,错的好离谱啊!”错信了奸人,错付了真心,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导致北齐江山被奸臣掠夺,连亲人都一个个远赴黄泉。

    “小十,你下来!听阿姐的话,只要你还活着,一切都有转机的。”

    他哭着摇头,迷恋的眺望着长宁宫。一切都没了,他们回不去了,已成定局如何翻转。

    云落枫顺着小太监拿来的木梯,慌忙的爬了上去,举步维艰的靠近哭泣不止的少年。

    “小十,把手给我,阿姐带你下去。”

    他在风中回头看她,面容上是最好的眷恋。

    “阿姐,你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小十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别太容易相信一个人……”

    云琉非一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慢慢朝着边缘地挪去,房檐上的琉璃瓦禁不住这样的重量,已经发出吱嘎的声响。

    云落枫强忍着头昏眼花和腹中的不适,坚持伸着手,笑的温暖如春。

    “小十,你还有阿姐,还有四皇姐和九皇姐,你不是一个人,咱们姐弟四个能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跟我下来,我们去看看她们。”

    少年绝望的神情下,有了一丝裂痕,他回望着这座华丽的宫宇,稚嫩瘦小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赋长忆带着一群宫奴匆匆赶来,眼看着两人立于险境之中,又忧又怕。他站在下面,神情冷冽的盯着两人,“云琉非,你说要找朕报仇,就是这样个报仇法?变成厉鬼来索命?”

    云落枫视线移过去,看着那个昔日允诺她会给北齐一个太平盛世的男人,悲痛欲绝。这个人与她许诺盛世之约,转眼间却战火蔓延在整个北齐上空。

    “赋长忆,你也不要得意,你以为你得到了所有,事实上你依旧是个失败者。你和我阿姐青梅竹马又怎样,连老天都不许你们在一起,这是天意!”

    “哼,那倒不用十皇子担心,婚期将近,她自然会成为朕的结发妻子,会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是么?”

    他看向云落枫,又朝房檐挪动几步,“阿姐,不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你记住,这天下再没有任何束缚你的东西。”他怎么猜不出赋长忆的打算,留着自己好胁迫云落枫,只要自己还活着,他就会是她的软肋,向任何条件妥协的软肋。

    “阿姐,小十无能,没有保护好你。”

    云落枫迈着沉重的步子,哆哆嗦嗦的走来,“不,小十很好,你活着阿姐就会很开心了,你听话,先下来。”

    少年摇摇头,散开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寻常人家十三岁的年纪该是如何的,他不知道,可身在皇家,尤其是扛不动重担时的狼狈模样,他却很清楚。

    “阿姐,不要答应他,找机会逃吧,去找大皇子。”

    “阿姐,小十以后还与你做姐弟。”

    “阿姐,等你重回自由那天,远离任何纷争,没有苦恼的活下去。”

    ……

    云落枫再一次哭了,眼看着一心求死的少年,大脑都成了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劝说他。

    云琉非对她温柔一笑,摊开双臂像只洁白的鸽子朝着大地俯冲而去。

    “不!”

    她凄厉一声喊叫,伸手一抓却只扯回来半截衣袖。

    “小十!!”

    落地只在瞬间,她红肿的双眼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少年,他还是温柔的笑着,摊开着的一只手指向湛蓝的天际。

    阿姐,请你没有任何束缚去自由飞翔吧。

    她感觉天地已化为黑白一色,那蓝天不再蓝,远山不再绿,香花不再美,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纵身一跃,她跟着跳了下去,扑向那个缓缓闭上双眼的少年。

    一切发生的太快,赋长忆胸腔阵阵钝痛袭来,饶是他再精明,也难逃这世间七情六欲。

    他朝着落下来的女子伸开双手,抱住她坠落的身体,发狠的揉进怀里,一颗心跳的就快要蹦出来。

    怀中的女子双眸圆瞪,盯着地上的少年,忘了抽噎,独剩下两行咸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