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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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你可怪我

    众人望去,岂知说话的是朝阳,她咬着牙关胸腔随着气息起伏,眸中是不可摇移的坚定。

    朝歌不知妹妹为何突然做了计划之外的事情,隐隐向她摇头示意,但朝阳有心帮她,见不得这些女人一味欺负朝歌,并未止住话语,反而是看向周太后,直言道:“太后娘娘,我与姐姐同住一宫,即便是同住一室也是常有的,一个别有用心的婢子偷了我的亵裤便冤枉是姐姐的,这般拙劣手段,您可也信?”

    荆楚楚微微一愣,立刻盯向兰儿,被面纱遮挡的半边面容有些扭曲。

    兰儿身子一抖,慌忙摇头,挪跪到中央磕头大喊道:“不是的,奴婢亲眼看到歌贵人换下亵裤藏起来,阳贵人这两日还在吃生冷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葵水,奴婢不敢虚言!”

    周太后半眯着眼,没有发话,珐琅护甲却轻轻敲击着扶椅,面上已有不耐之色。

    朝阳笑道:“我愿意吃生冷的东西是我的事情,你身为婢子却鬼祟窝藏,偷翻主子东西,再加一条攀咬诬告,不知荆贵人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才叫你连良心也不要了。”

    良心二字不免刺痛了荆楚楚,她瞳仁染上一丝恨意,咬着牙便呼了出口:“朝阳,你们姐妹二人颠倒黑白,又如何担得起良心二字,一个假孕一个帮腔,岱国的后宫迟早要毁在你们二人手中!”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周太后手上动作一顿,其余妃嫔面面相觑,室内一时之间寂静,连带着荆楚楚激动的喘息声分外显耳。

    “荆贵人,你该知道,有些话不能胡乱出口的。”奚晏的声音像是寂静之中的一柄冷刃,划破空气汀然入耳,语气虽轻却匣杂不容置疑的威仪。

    这般语气,这般眼神,不由得让荆楚楚畏惧,她知是自己一时失言,可话一说出,哪里还有收回的余地,她只怕自己一语成谶,有生之年也动不得朝家姐妹。

    朝歌身下失血过多,站立都有些困难,不住从奚晏的臂腕之中往下滑,朝阳看在眼里,右手捏在袖中,咬牙搏了一把,说道:“既然荆贵人一心要污蔑姐姐,不如就验一验吧,尽可以让太后身边的姑姑随我下去,看看我究竟在不在月事期便是。”

    侍立在一旁的佩儿朝着周太后望去,周太后未动,深知既然朝阳敢说出此话便是做了准备,那么验与不验又有何差别。然奚晏手上重量越发重,担心在这拖下去朝歌会有碍,立刻便斥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随阳贵人去?”

    佩儿为难,周太后皱着眉摆了摆手,她便福礼随了朝阳进了偏殿耳室。

    朝歌神志有些恍惚,虚弱地靠在奚晏肩头,她侧头看去,他紧抿的薄唇,坚弧挺括的鼻梁,真是好看。肩上的手温热有力,支撑着她全部的

    重量,竟是让她莫名心安。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朝阳便从耳室出来了,佩儿随在后头,迎上周太后询问的眼神,微微摇头。

    周太后心沉,知这一回又要让朝家姐妹逃过一劫,不免心下做叹。

    “佩儿姑姑,验看得如何?”周芝敏不明其意,还抱着一丝侥幸,连忙询问。

    佩儿低下头去,向奚晏福身,答道:“奴婢验过了,阳贵人却在月事期间……”

    至此,众人恍然,荆楚楚知是大势已去,面如纸白,而周芝敏亦然惧怕,倘若真是自己错信错做,害得朝歌失子,那么奚晏又会如何对自己。

    偏殿之内,朗朗之音,威仪浑厚。

    奚晏道:“事已至此,歌贵人无端受连,敏妃听信谗言谋失皇嗣,朕念在你父亲在前朝操心劳力,只降你为嫔位,你好自为之。”

    “至于荆楚楚……”奚晏瞥向跪坐在地失意失魂的荆楚楚,只落下极轻的几个字,“打入冷宫。”

    话毕,奚晏将朝歌打横抱起,不顾众人反应便提步而去,朝阳尽然随后,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是出了殿门几许。

    荆楚楚身如抖筛,踉跄爬跪到周太后面前求饶,可周太后哪里得工夫管她。周芝敏那头亦是闹了起来,哭喊着要太后求皇上收回成命,甚至是对周芝清拉扯打骂起来,怪罪她多嘴连累自己被降位份,乾宁宫偏殿之内乌烟瘴气,闹作一团。

    朝歌伏在奚晏怀中,听得身后嘈杂之声渐渐远去,有的只是眼前人胸腔内跳动的心脉。她虚弱地抬唇一笑,终是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当沿角爬下余晖,夜色上了树梢,青松下的虫鸣也渐渐弱了下去。

    梨花木榻上,朝歌呼吸匀称,摇曳的灯烛在她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影子,微微轻颤。

    奚晏坐在榻边,左手握着书卷,右手将朝歌的手牵在掌中,不时便抬眼看她一眼。

    感受到她指头微动,奚晏便放下书卷,须臾后朝歌转醒,便见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颊,与他深邃的瞳两两相对。

    “醒了?”

    奚晏似乎有些松了口气,抬手测了测她额上的温度。朝歌极少见到他这般温柔体贴的样子,有些愣神,难得乖巧地像个猫儿一般,撑着臂往后靠缩。

    “陈太医前头给你瞧了,只是失血多了些,旁的没有大碍。”奚晏挪了靠枕垫在她身后,拉起锦被掖了掖。

    朝歌轻轻点头,不知是晕睡得久了还是旁的,脸颊红扑扑,舌根有些发燥。

    奚晏瞧了她一眼,竟是屈尊亲自替她倒了水,朝歌不自在地接过水碗喝的急躁,咕咚几声呛着嗓子,他便摇头叹着替她顺气,又一面抱怨:“今日之事……你为何不事先与朕商量,那些药吃了与身子有大亏损,你其实不必如此冒

    险。”

    在乾宁宫看见朝歌裙儒满是血迹,他当真是吓了一跳,倘若她有个好歹……

    朝歌抬起脸望着她,瓷白的肌肤透着红格外好看,只见她抿了抿唇,答道:“皇上不是说过,在这宫里,若是不去争不去算计,就会让别人算计到自己头上么。我没有办法去主动算计别人,可别人若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也只好搏上一搏,至少不能让朝阳被我牵连……”

    她的原则是不去害人,可在宫里这样的地方,周太后、周家姐妹、还有旁的人环伺窥看,她不知道哪一天是不是便中了计,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

    朝歌无比怀念在昭和宫的日子,与朝阳日日只要伺候好越太嫔,夜里丝竹起舞,莫不欢喜。

    奚晏无话,眸中情绪流转,良久之后张了张口,问道:“你可怪朕?”

    怪与不怪又能如何,她们既进了这个局,便退不出来了。

    朝歌抿着唇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觉一阵好闻气息围近,下一刻已被奚晏揽进怀里。

    他的肩很宽厚,靠得这样近让她不大自在,微微挣动身体。

    “别动。”奚晏的声音响在耳侧,绕着磁性。

    朝歌乖乖停下动作,两颊红晕更深了些,不大明白奚晏为何这般举动。

    “皇上,这里没有人,你不必……”

    不必与我装作亲密的样子。

    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眸子暗了暗,可奚晏却笑起来,将她搂的更近一些:“朕只是想抱一抱,没有别的意思,你便当做补偿好了。”

    补偿她因为被他牵扯入局而遭受诸多算计,还是旁的?奚晏没有明说,朝歌不想去猜,却莫名有些不高兴起来,双手抵在他胸膛便要挣脱开来。

    偏生这动作更像是欲拒还迎,令奚晏发笑,而此时朝阳推开屋子进来,便见二人搂抱在一块,惊得退后了两步。

    “阳儿你来了。”朝歌迅速脱离了奚晏,像是撇清距离似的往后挪了几寸。

    “你们这是……”朝阳不自在地咳嗽着,频频向朝歌递去眼神。

    朝歌没有答话,反倒是看朝阳唇色有些白,问道:“阳儿是哪里不适,怎脸色不大好?”

    朝阳摇摇头,摆手道:“没什么的,可能是这两日没睡好。”

    她瞧着奚晏被搅扰沉下的脸,颇为尴尬地笑了几声,交代了几句让朝歌注意休息,又一溜烟跑了。

    她出了门,听得屋中朝歌与奚晏怼嘴,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就走到了庭院里。

    四下静谧,唯有夜幕中一轮明月格外耀眼,她从小厨房抱来一小坛杏花酒,在廊下坐下,右腿根的伤口隐隐作痛。

    先前在乾宁宫,她为了将那带血的亵裤揽做自己的,只能是乘着和佩儿进了耳室后悄悄

    用随身带着的防身刀子割破大腿根部,让血迹染红假做葵水。

    幸好终究有惊无险,朝歌的假孩子借着机会没了,日后便不用担心被人戳穿了。

    朝阳启开酒坛封盖,低头闻了一口,酒香四溢,再就着食指占了一丁点儿酒液放进嘴里嗦一口,舌尖微微有些辣,又带着清淡的杏花香气。

    “要是有酱猪肘子就着吃就好了。”她叹道,抱起坛子咕咚喝了两口。

    长长的回廊下,朝阳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打了个酒嗝靠在廊柱上,抬眼望向那一轮明月,心头映着另一人的模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