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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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满天星(下)

    女孩抬起头来,泪痕依稀的秀丽脸庞上写满了诧异。她不认识安小辉。

    “不能喝。酒里有药。”

    爆炸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有药?你他妈的有病吧?”

    “没药你喝。”安小辉拿过酒杯递到爆炸头嘴前。

    肌肉男一瞪眼,挥手打翻了酒杯,“你在哪条街上逛的?跟谁混啊你?”

    安小辉还没说话,爆炸头几乎是跳起来,“跟谁也没用!敢管爸爸的事就是找死!”

    这时原来在舞池跳舞的几个混混也挤了过来,把安小辉和女孩围在中间。

    一身肌肉的男人突然出拳,结结实实地打在安小辉的胸口上,安小辉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这一拳仿佛是一个信号,接着其他混混也对安小辉拳打脚踢起来。已经伤了一条胳膊的安小辉被六七个人堵在中间,没法跑也没法挡,只能拼命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护住女孩。

    爆炸头在圈外叫嚣:“给我狠狠地扁!我要让这小子全身上下都缠满绷带!”

    安小辉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可他并没有叫痛,而是在心里暗暗叫苦:照这样打下去,他一会儿就得被架出去,可是他得到确切消息说花鼠今天晚上会来满天星收债,要是这一次错过了接近花鼠的机会,谁知道下一次得等到什么时候?

    安小辉吃力地扭头,望向门口。

    这时他看到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黑衣男首先进来,守在门侧。紧接着一身黑衣的花鼠匆匆忙忙地进来了,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安小辉喜出望外。

    “他妈的!我安小辉连太阳社龙头陈韶蓝都敢动,你们算什么东西?”安小辉大声喊叫着抓起一只啤酒瓶朝混混们砸去。

    混混们惊异于安小辉这近似“回光返照”的一砸,都愣住了,但是他们马上反应过来,变得凶相更甚,最中间的那个混混甚至拔出一柄短刀来。

    花鼠终于注意到这边,过来了。

    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场子里滋事打架,花鼠有些愤怒,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子。

    “住手!”花鼠身后一个黑衣男上前揪住那个正要挥刀的混混,一把把他推翻在地。

    肌肉男只是一个小混子,没见过花鼠,当然也就不可能认出花鼠来,他对着这几个来路不明的黑衣男吼叫:“跟谁混的你们?告诉你们少管闲事!这是富哥!他妈的……”

    “啪”,一声脆响。肌肉男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

    “啪”,话音刚落,右脸上这一声更响。

    肌肉男被彻底激怒了,扑上去就要打,被黑衣男一个迎面肘加一个左摆拳打得嘴鼻喷血,最后黑衣男飞起一个膝撞点在肌肉男心窝上。于是这场打斗以肌肉男的倒地而告终。

    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职业打手和街头混混之间的差别所在。

    爆炸头和剩下几个混混话都不敢说,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杵在那儿。他们知道,今天碰上硬手了。

    “你是富哥?”花鼠问。

    “叫我阿富就好……”爆炸头低声下气。

    “为什么在酒吧动手?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

    “我亲眼见他在酒里下药——这可是您的场,要是真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安小辉上前。

    几个黑衣男马上架起爆炸头来搜身,很快地,一个白色小纸包被递到花鼠面前。花鼠把纸包递给身后一个手下,那个手下抖开纸包,捻一指头闻了闻,然后对花鼠点点头。

    “来场子里搞事的人,一律按规矩处置。”花鼠随手把那个纸包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一众黑衣男把几个混混拖了出去,随即,惨叫声迭起。

    “你叫安小辉?”花鼠转向安小辉。显然是刚才听到了安小辉的叫喊。

    “嗯。”

    “是反出太阳社的那个安小辉?”

    “是。”

    “你跟我上来。”

    上了二楼,花鼠让人给安小辉搬来一把椅子,两人对坐。

    “我听说了你的事……我很好奇的一点是,陈韶蓝那么看重你,你为什么要对陈韶蓝下手反出洪兴?”龙头大会那天,花鼠亲眼目睹了陈韶蓝的狼狈样子,那种狼狈和愤怒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在花鼠的印象中,陈韶蓝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所以他觉得很解气。当花鼠得知是安小辉背叛了陈韶蓝的时候,其实他就在暗中留意安小辉这个人了。

    “我这么做不算是背叛。我当初加入太阳社就是为了刺杀陈韶蓝……不只是陈韶蓝……张文信、三鸡、韩宾所有太阳社的人都得死!”安小辉咬牙切齿。

    “为什么?”花鼠更加好奇了。

    “八年前,太阳社现在的沙田区话事人张文信在香江犯了事儿跑路到大陆,结果被当地一名叫安伍的警察怀疑,于是安伍开始调查他,在这中间,张文信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引来更大的祸患,给安伍送过现金,还送过一块劳力士的金表,他想跟安伍结成兄弟。可安伍根本不买账。后来张文信就动了杀心。终于,一个黑夜,在城外公路上,一白一黑两辆夏利车相撞,白色夏利车里开车的人就是安伍,当场死亡。”

    “后来黑色夏利车里的男子被送到医院,因抢救无效死亡。至此,两名当事人均死无对证,于是警方只能将这起车祸定性为单纯的交通事故。”安小辉继续。

    “安伍是你的父亲?”花鼠听出了端倪。

    “嗯。父亲死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又过了几年,我为了给父亲报仇来到了香江,又想办法加入太阳社,打听到当年和张文信一起跑路到大陆的还有一个小弟,但是这个小弟却再没有回来。别人问他,他只说那小弟在大陆成了家,可我知道,那个再也没回来过的小弟就是当年受张文信指使开车撞我父亲的人。”

    “这么说,张文信是你的杀父仇人。”

    “不仅张文信是,陈韶蓝也是,……整个太阳社都是我的仇人!”安小辉双手握拳,目眦欲裂,“那天是一个好机会,本来我是能要他命的,可惜他命大,唉!不过下次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花鼠只是坐着听,不说话。他的头沉着,安小辉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更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在思考?在怀疑?还是在试探?

    好大一会儿。

    花鼠霍然起身,“好!太阳社是你的仇人,更是我的仇人!我佩服你的胆气,敢只身刺杀陈韶蓝的人将得到我的尊敬。你留在我这里,你要报仇,我帮你!”

    虽然张文信在龙头大会上投了花鼠一票,不过最终是陈韶蓝成为龙头,而张文信选择留在太阳社,所以,花鼠和张文信之间的关系就由暧昧转为敌对。毕竟,花鼠反出太阳社,而张文信是洪兴沙田区堂主,在这一点上,双方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刀兵相见只是迟早,在所难免。

    安小辉起誓一般虔敬:“从现在起,我是小辉,您是花鼠大哥。只要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几句套话从一脸正经的安小辉口中蹦出来,连那些冷冰冰的黑衣打手们都不禁笑了。

    “在太阳社你是叛徒,可在我这里你是兄弟。放心,等过一段时间我就送你到黄大仙,那里是我的地盘,太阳社那帮人杀不到那儿。”花鼠大力地拍着安小辉的肩膀。

    安小辉一边感受着从花鼠手掌上传来的力道,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玻璃窗外,那里有熙熙攘攘的行人,有三五成群的抛着硬币的学生,还有醉得不省人事被架出来还吆三喝四的男人们。往上有高些的连裙楼,有流光溢彩的巨大霓虹招牌,有冉冉升起的许愿灯。

    再往上些,便是夜空。

    夜穹中没有一颗亮星,遥远的漆黑中透着静谧,静谧得像是死寂,此刻,除了地面上人造的那一点灯火以外便再无光明。

    安小辉不喜欢这样的夜空,他觉得人间就像一间屋子,苍穹就是一扇门,现在这扇门,被人缓缓关上,于是屋内,黑暗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