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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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八苦

    “驾!”沐云欢去时正好遇见太后召集了一众儿孙正在比试骑射,第一轮骑猎比赛刚刚开始,跪坐在叶太后身边,看着几位皇子骑着马在紧卫军的示意之下拍马奔出,身后卷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云欢今日感觉如何?”叶太后忽然扭头问了一句。

    “尚可。”

    “云欢小时候可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你若是想去,不如哀家叫人牵一匹温顺些的马儿过来给你试试?”叶太后笑的和蔼,甚为慈爱。沐云欢依稀觉得,似乎又见小时模样,那时她尚无知,叶太后的面具也不会曾被剥下,尚是油色满面,彩衣正华。

    “大约是骑不得……”沐云欢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真是让人心疼。”手绢轻轻扫了一下眼角,叶太后似乎也在为她怜惜,“老天爷,着到底做了什么孽?何苦折腾这么一个好孩子。”

    “呵。”一声冷笑传来,叶太后蹙眉看去,楚翩纤正高兴的将马还给了侍卫向太后行了礼跑回了沐云欢身边说着自己与女眷们赛马得了第一名。后一个的却是满脸难看的薛尹,她冷笑了一声,先对太后行了礼才道,“夫家叛国入了地狱,既为君家妇自该承君家孽。”

    跟在后面的顾妍到不曾想到薛尹还真是坐的一手好死,默默的退到了一边。“金氏子女金尹,出言不逊掌嘴三十。静枝,去。”

    “是,娘娘。”

    金家姐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薛家家主认了金尹做义女,也变连着姓名也改了去。可惜金尹无论是薛家还是金家都不曾受过委屈,一向耀武杨威惯了,来京时薛家宠着,燕双飞自然也是不会管的,如今便造成了这不知收敛的局面。

    可惜太后即便乐意装大度可也是有底线的,反驳了她的话也就罢了,可凤家一案早已在所有人心中被默默地划上了一个禁止符号,这薛尹,不……太后一句金尹已经判回了她的身份,大约这辈子也只能做金尹了。金尹还这么负气的说出来却不知是闯了多大的祸,太后亦是怒了。

    “不要,太后娘娘!不要!”金尹惊恐的喊着,努力想要挣脱被宫人钳制住的双手,可惜还是被按了住,只能无助的求饶,“臣女还小,不懂事,饶了臣女吧!太后娘娘,饶了臣女吧!”

    “往日,是看在你义父,异兄的面子上饶你一马,可惜你不知悔改,还顶撞哀家,顶撞公主郡主,以下犯上,真是狗胆包天!没有叛你死罪已经是哀家仁慈了!”

    “打!”

    京城之中,皇权至上……尽管楚翩纤和金尹不对眼,可如今看她被打的凄惨竟也没有多大的开心。她从沐云欢怀中抬起头来:“姐姐,往日翩纤如此放肆,天齐太后是不是也只是看在我父兄的面上没有罚翩纤?”

    “你是公主,本是该放肆些的。”沐云欢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回了一句。你是公主,本是该放肆些的,你的作用,本也便是比她大的……

    金尹痛苦的叫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嘴角淌着鲜血,脸已经肿的看不清原状了,在坐的女眷分分用手绢挡了脸,楚蹁跹也想看却被沐云欢揽住了一手挡住她的眼睛。叶太后厌恶的看了金尹一眼:“拖下去。”

    林中飞出一群飞鸟,便听得有马铃声响。太后一乐:“皇子们回来了?来的这般快?”便让人扶了起来,更随着一路人马走出了看台。

    沐云欢回头看时,人堆人挤,夜未央一个庶民只能站在一众宫女前不远处。沐云欢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她在做些什么,便又回过了头。

    “见过太后娘娘。”

    众人打打闹闹终于走了过来,太后笑着连说了好几句好,看着他们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一众人尚了过去,顾言恕到是不同众人的大丰收,只逮了一只颇为漂亮小灵狐,自顾自玩得很愉快。沐云欢觉得,这人其实不论是哭是笑只要不找她麻烦看起来还真的很不错。呃,和那只漂亮的白狐狸很配!

    才这么想完,狐狸便忽然挣脱了顾言恕的手,直奔沐云欢而来。蹭蹭的便爬到了她的肩上,耀武扬威的坐着,高傲的环视了一圈人。众人立时哈哈的笑了起来,沐云欢……看了看顾言恕,果然脸色阴沉的很,丢了手中逗弄狐狸的东西离开了。

    “这孩子。”叶太后也有些促狭的笑了一声,“云欢啊,他既不要,你便留了做个伴儿吧。”

    “哼,谁说本宫不要的?”顾言恕走了一半,听到叶太后的话又折了回来,抓了狐狸的后颈恶狠狠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对你好的记不住就知道狐假虎威,靠边倒,歇会儿便收拾你。”

    众人又是一场好笑。

    沐云欢抿了抿唇,这是指桑骂槐啊。若是以前,她顶多就心里吐槽一句,可如今明了了心思,却不知如何去待他了。

    沐琮锦,叶绯衣众人也自后缓缓而来了。沐琮锦让小斯牵走了马,向众人行了礼才向沐云欢走来。

    “今日可有多少收获?”

    “我知道姐姐并不喜欢杀生,不如便都放了。”沐琮锦笑嘻嘻说了一句。

    “怕是你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吧。”沐云欢笑着调侃了一句,“你才是小时起就并不喜见杀生的人。”

    沐琮锦顿时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额角一下反驳道:“姐姐,男子怎能用这么个词来形容呢?”

    “嗯……那你方才叫人寻我做何?”

    沐云欢看着他,明亮的双眼,扑闪扑闪着羽睫沐琮锦到没说下去了,哎哎一叹难怪红颜薄命……若是能尽力相助,他很想留下这么一个姐姐。

    “怕姐姐来了也一个人闷在帐子里不出来,想陪姐姐你走一走。”

    沐云欢笑了笑,点头。她自是看见了他的一时思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身边气息微凉,沐云欢回头一看,那人白衣如仙,不见面容,只是通身都蕴着灵透。面向的……她目光随着叶绯衣的延伸而去,是夜未央,身边还有一个方才蹦哒着凑到她身边的顾钰。

    “琮锦,这位大人?”

    “他便是大理寺少卿叶绯衣,因为小的时候被火毁了容熏了嗓子,所以皇上才特准其做此打扮。”

    “我到觉得他会很好看……”沐云欢若有所思。不论是当初马场一见,他自林中骑马而出,虽不能正窥其容但依稀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在年夜接命处理端妃一案时微微沙哑却极为好听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呢。

    “今日先去休息吧。”沐琮锦没理会她的叨咕,笑道,“明日才能祭山去行宫居住。”沐云欢点头,两人便一同回了营地。

    “啧……”燕双飞对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然后回头悄悄对沐云欢道,“诶,第一次发现,太后居然也有做对的事的时候。”

    沐云欢看都懒得看他。

    “话说皇上不是说要一同狩猎吗?怎么今日来了以后都不曾见到呢?”

    “西楚来信了。”沐云欢看了看四散着喝酒看舞姬们跳舞的人,这个是在楚翩纤的建议下举办的,比之往日到更是新颖。想起以前若是战中得胜将士们也会举办一个庆功宴,大家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虽然在自己的强制下但凡有自己在的地方都不得出现军妓,失了些跳舞助兴的玩乐,可将士们也是能舞剑唱歌的玩乐。那时虽不若现在的奢侈精致,可对她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乐园,真正能带给她自在快乐温暖的地方,战伐虽是多苦多难,可是能与大家在一起并肩作战,后背紧靠着给予彼此依赖与信任。

    “哦。”

    燕双飞不咸不淡,对于他来说这个国那个国的于他无关,何必要去关心?毕竟在其位,某其事。

    “那西楚公主也要走了。”

    沐云欢不紧不慢的添了一句,燕双飞到是没有多想,甩了一个白眼给她:“知不知道你们女人多缠人?一个金尹我就受够了,因为你的吩咐,又多了一个大胆泼辣的公主,我早就受够了。”

    “哦。”沐云欢继续看着火堆。

    “不过要是说起倾城就不同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精致得如同一副画似的。”燕双飞一说起倾城便是滔滔不绝,沐云欢终于看了他一眼,这世间有些事,不是你喜欢就能得到的。

    “倾城有喜欢的人。”

    “夜未央?”燕双飞嗤笑一声,沐云欢……

    “我不使不光明的手段。”燕双飞看向正被顾妍乐呵呵扯着不撒手的人,道,“不过,撬墙角我总是会些许的。”

    “好一个翩翩的公子。”沐云欢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目光看着一处眉头微蹙,“竟也能说出这话来。”

    “你别过去。”燕双飞拉住了她的衣袖,“她不知缘由的出现,你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你救过的人吗?”

    “在且,如今你是沐云欢!”

    女子坐在人群中间,垂首低笑。指尖拨捻着琴弦,浅笑低吟着《刹那芳华曲》: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

    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流浅的琴技,又上一层楼了。”

    燕双飞看她不动了,放开了手笑呵呵的说了一声,声音之中不乏戏谑之意。他看见流浅忽然抬头,目光看向了他们二人,眼中顿时生出了几许亮光,微微的笑了,“哇,她认出来了。”

    当初军士们看自家老大不近女色,不沾军妓,以为是她年纪小不好意思,于是众人便生出了这个馊主意。特地的从军妓之中挑选出了流浅,送到了自家小将军帐里。可是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惨……

    “当初流浅死不想离开军营,如今她是怎么活着出……哪儿的?而且如今竟也是不俗……”

    “……”沐云欢不答,心中却莫名多出了几许苍凉。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认得自己愿意靠近自己的多是有着各自的算盘,到如今,竟谁也信不得了。

    “诶,你要走了吗?”燕双飞冲着沐云欢的背影问了一声。

    “母亲让我先去休息了。”沐云欢道。

    燕双飞撇了撇唇,在回头去看流浅,那人竟也不知何时离开了。

    “凤将军。”流浅一路小跑,脚步匆匆的追了上去。双眸晶亮,额角有着薄汗,紫衣在跑动中被风轻轻带起了几缕飘带,小脸在微暗的灯火下有丝委屈与可怜。看着她还是没有理会自己,身影消失在竹林后,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或许是不该言语的尘缘……他已经死了,这一声感激也是该随之葬入尘土的。

    “你……叫谁?”

    流浅一惊,转身,那人绝色姿容的脸上实在有些不明之感,复杂极了。流浅依稀知晓一些事,抿了抿唇,伏下身子:“见过六殿下。”

    “你方才叫谁?”

    “不曾叫了谁。”

    “你撒谎。”顾言恕眼中有一丝锋利,“方才一路分明是鬼鬼祟祟跟着沐云欢来的。”

    “只是想起常闻我家大人说那多年前凤家的小将军凤仪。风姿卓越,骏马飞驰功夫姣好。也是个红衣银枪,骑马倚桥的风流人物,马赛之事也是数一数二,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又见了沐郡主一时有些感叹罢了。”一个戏子,懂得情感,在皇城泥沼,蛇鬼深潭中爬出来的人物,眼中复杂如何分不清明?流浅心中有些怯然,却依旧跪在原地维持着不急不燥的声音道,“因为提及罪臣,不敢据实以告,请殿下赎罪。”

    人有个敏感神经,或为人或为事。顾言恕的哪一处便是凤仪,一时竟有些失意。也不是如何去分辨真假,转身离开了。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谁说,佛无情?只是害怕触动的太深所以不妄念,不敢念……

    “凤仪……为什么你这般可悲却又这般可幸?”竹林中幽幽一叹,宛若秋风动无情,言语讥诮,却无尽余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