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若蓝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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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情字堪何解(二十)

    嘲风从华莲口中套出话后也不急着寻人,酒足饭饱小憩一觉,才慢悠悠的晃荡到曲竺山。先去自家五弟那儿唠了会儿嗑,聊聊兄弟几个的近况,谈谈三界百年间发生的有意义的事,再开解开解饕餮,劝他多外出走走,就算是养伤也别总宅在窝里吃了睡、睡了吃。具体对话如下:

    “小五啊,你别总是躺着,刚吃完就睡长膘啊,你看看你这身……呃,排骨,诶!仔细瞧瞧还挺性感!”

    饕餮在外流浪许久,刚回东大陆没两年,还在恢复元气期间,瘦得一身皮包骨。他看了眼自幼养尊处优细皮嫩肉还闲得蛋疼特意跑到他这个最穷的兄弟处蹭饭的嘲风,翻了个大白眼,“你一天吃五顿好意思说我?”

    “别在意这种细节嘛!嗯,这汤煮的不错,肉块特有嚼劲,不肥腻也不腥,什么肉?”

    汤底正是先前擅长用沙硕占卜的罗兰进贡的,饕餮化了人形用大勺子盛汤,漫不经心的道,“早上我到后山去逛了一圈。”

    嘲风优雅的送了一大块肉进嘴巴,欣慰的点点头,“不爱出门,去后山散步也是好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祀堂里有个老婆子阳寿尽了。

    嘲风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然后呢?”

    饕餮舔了舔唇边的肉末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然后,就有肉汤喝了。”

    嘲风,“……!!!”

    呕得天昏地暗的嘲风日上三竿才软着腿飘到后山,直接捏了个诀将后山所有妖类拘过来。统共也就两只,一只修成人形的竹妖,一只天赋堪忧的蛇妖,别家妖类哪敢在什么都吃的饕餮后院做窝,这不是主动申请到锅里来么!

    嘲风一脸菜色的打量紫衣男子,就凡人死后化妖而言长得不错,气质也属上层,修炼天赋也是好的,可怎么看都不觉得能让三界美人榜上占位的华莲为之动心啊!啧啧,情缘这玩意儿,果然毫无道理可言。据说创神老爹曾经安排过一位爱神,还是东方神镜的主神之一呢,负责给世间男女牵红线,结果第一批就陨落了,于是世间的姻缘一直就是乱七八糟的。

    紫衣青年好歹同饕餮做了几年邻居,熟悉龙子的气息,见到强行将他唤来的人微微一愣,不卑不亢的行礼,“紫竹见过龙子尊上”。

    嘲风被饕餮恶心得心情不太美妙,决定速战速决,“本尊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就回答‘对’或‘不对’。”

    紫衣青年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早晨那个自称为占卜师的骗子的话——我们离开后会有个男的来找你,他将问你三个问题,回答‘对’即可。他本以为来的会是骗子的同伙,可竟然是龙子!他微微皱了下眉,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面上淡然道,“请说。”

    “你还是凡人的时候,服过‘如意丸’,对否?”

    听到“如意丸”三字,紫竹宛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棍,眼前发黑双耳嗡鸣脸色大变!自己被下过药这件事除了下药之人应当没谁知晓,药效发作时他差点干出人格丧失之事,以至于如今还下意识间就想否认有过这段过往。犹豫片刻,再三考虑,他好似吞了苍蝇般憋出一个字,“……对。”

    嘲风见他神情连变,面色惨白,想必曾经也尝到过与禽兽一线之隔身不由己的滋味,顿时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放软些语气继续证实自己的推测,“你到死药力都未解除,完全靠毅力硬抗,对否?”

    似乎又想起什么惨绝人寰的黑历史,紫衣青年身子晃了晃,额上沁出冷汗,移开目光小声答,“……对。”

    如意丸果然还是无解的!嘲风仰天叹了口气,问最后一句话,“你死后魂魄脱离躯体才最终得以解除药效,对否?”

    刚死的时候他其实做过一段时间僵尸,待尸体腐化才成为在凡间更弱小的鬼魂。可悲的是,就算变成僵尸也逃不掉如意丸的药力,他怕自己祸害人还自断四肢过。那种发作时身不由己的可怕感觉直到失去原本的躯体才得以解脱。良久,他出声,“……对。”

    “去吧,你也挺不容易。”嘲风揉揉额头往回走,一边下山一边在心里嘀咕:被喂了如意丸,面对倾国倾城的华莲自愿献身还誓死守身如玉,身体和脑子都有病吧!哦,是了~!正因为如此与众不同,才能得阅人无数的华莲另眼相待。情这一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能凑成一对,华莲愿挨,这走了****运的男人还不愿打!

    回到梦红尘后,嘲风对着镜子依依不舍的照了半天,直到华莲求见才松开镜子。华莲紧张的问他是否得到解除药效的方法,嘲风悲伤的点点头,“幸好我拥有一半的凤凰血脉。”

    华莲眼眸一亮,“凤凰血能制成如意丸的解药?”

    嘲风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唯一的法子,舍弃这具身体,磐涅。”他估摸着碧海仙灵也是会磐涅的,毕竟与纪染关系非同寻常,只是如今的苏琢不具备磐涅需要消耗的庞大力量,他还得肉疼一回耗力助她。

    嘲风决定用舍弃身体的法子,另一边宵风选择——换血。

    在华莲专用的修炼地点“小瑶池”中,灵力十分充沛,池底有一枚凡间罕见的灵泉之眼,借助这枚泉眼及苏琢对水中灵力的亲和力,宵风才敢放手一搏。

    当嘲风跑过来打算同苏琢商量磐涅的具体操作时,他……惊呆了!

    整个小瑶池内布满层层叠叠的阵法,其中还夹杂着已经失传的上古阵术。一条蛟龙在泉眼中盘成一团,昏迷的苏琢不着一缕的被蛟龙缠在中间,借助于水灵力,苏琢体内的血液沿着手腕划开的伤口缓缓流出,而蛟龙吞吐着自己的内丹将它的本源生命力灌注到苏琢经脉助新的血液生成。

    如此牺牲,绝对是真爱!

    磐涅多半是不需要了,嘲风有些被感动到,默默站在一旁护法,直至宵风累瘫收功。

    宵风仔仔细细的替苏琢检查了一遍,露出一个尤为灿烂的笑容,满心欢喜的嘀咕,“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墙脚挖不倒!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机会了……”虽然这回宵风不止没有受益还修为大大下滑,但苏琢的经脉和紫府已经完全被他内丹中的本源力量洗涤一遍,今后如若双修将非常契合,双方都会受益匪浅修为大进。

    嘲风敬佩的话尚未说出口,当场噎住,嘴角抽了抽,“你小子……算你狠!”

    宵风欣喜过度,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嘲风的存在,立即将苏琢用龙身遮挡得严严实实,义正言辞道,“我说嘲风大人,偷窥是很不好的习惯!”

    嘲风掉脸就走,给他护了一下午法,真是吃饱了撑着!

    宵风舔了舔苏琢手腕上的伤口,龙涎令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随后用龙爪小心翼翼的梳理苏琢随水波飘散的黑发,这边瞧瞧,那边摸摸,独自暗喜了半晌。不过再兴奋也着实累得不轻,没多久后宵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沉入泉眼中调息静养起来。

    昏迷中的苏琢只觉得一团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体内的狂躁感一点点被抚平,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人的神识与灵力沿着经脉侵入自己的紫府,然后紫府内多了一颗金色内丹。奇怪的是那颗内丹竟激动得直打颤,同时悬在半空源源不断的释放出生命力量与她契合,良久之后,内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离开前在她紫府的每个角落都滚了一遍……

    内丹离开后苏琢就觉得有点冷,毕竟失血速度快于补血速度,她微微蜷起身子,掌心摸到身下有一张又滑又硬但是透出微弱暖意的“怪床”,于是她翻了个身,像平日里抱独幽般一把抱上去,“怪床”随之抖了抖。苏琢摸摸“床单”,呃,好像没有铺床单,是一块纹路奇异的石床,迷糊中她用脸颊蹭了蹭,略硬,怪不舒服的。

    苏琢挣扎了许久才疲惫的睁开眼,入目满是淋漓水光,阳光照射入水中荡出一片不规则的网状光波,好美……瞬间惊醒!

    苏琢唰的环目四顾,这是哪里?!发现自己正沉在水底,水不算深,也就两个人叠加的高度,水行灵力浓度非常高,十分适合她修炼。一条白色的龙尾轻轻缠住她的腰身呈保护姿态,她先前误以为的怪床就是龙身,奇异的纹路则是龙鳞,几朵娇艳欲滴的睡莲盛开在水面上,四下里非常安静,睡莲的缝隙中藏着两只羞答答的龙眼。

    苏琢,“……”

    对视片刻,整条龙都羞得发红了。龙身动了动,掀起水波,白光一闪化作人形站在她面前,眼神还是有些闪躲。苏琢吓了一跳,差点都不敢认人了,“……宵风?”

    宵风摸摸边上的睡莲花瓣,眼神都不敢再瞟向她,“嗯……那个、感觉如何……?”

    苏琢这才低头,自己的衣裳呢?!!!她突然从记忆断片中醒悟,昏迷之前被狐仙与嘲风联手欺骗服下半颗如意丸,在狐仙触碰之后药力发作,那种无法控制的想扑到狐仙怀中求抱抱求摸摸求推倒的感觉当真叫人恨不得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她最后记得宵风说——要不我牺牲一下?然后她活生生的给气晕过去。

    此刻,她没穿衣裳,宵风从龙形恢复人形,也是光溜的。除此以外,她还觉得身体发虚四肢发软,精神上却很满足,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紫府内力量充盈,仿佛经历了一场很消耗体力但收获颇丰的双修。宵风看起来也略显疲惫,但是精神亢奋,同池镜事后是一个模样,且修为似乎有所下降?

    苏琢狠狠的被震惊到了!

    最要命的是,宵风问她感觉如何,感、感、感觉?什么感觉!?昏迷期间自己到底不受控制的做了什么鬼畜事!不止强上了人家还吸收了人家的修为吗?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又疲惫又餍足的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琢抓狂了……

    第一反应,该如何同池镜认错求饶?似乎如此罪行不是坦白就能从宽的,不知主动要求跪一夜独幽能不能让他消气?

    第二反应,要不要对宵风负责?据苏琢所知,宵风虽然经营的清风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本身是位洁身自好的好蛟龙,说不定她饿狼扑食前还是个处儿啊!

    第三反应,可以装傻当做不知道吗……

    不过愣神的瞬间,宵风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匆匆上了岸。苏琢难得脑子一片空白,急得眼泪直打转。宵风可吓坏了,苏琢就叫了他一声后什么话都不说,神情又震惊又压抑又焦灼,哪里出岔子了吗?

    回到华莲给安排的临时住处,苏琢穿完衣裳灌了三杯烈酒才镇定下来,望着窗外凄美的夕阳,她想到池镜心痛的眼神,最终悲悲戚戚的开口,“你愿意随我回南陵吗?或许这一世去了就出不来了。”

    正在给苏琢把脉的宵风一怔,喜道,“求之不得!”关于去南陵作为苏琢助力一事,宵风与池镜早就私下谈妥条件,苏琢尚未知晓。

    苏琢抿了抿唇,她已经能想象在独幽的琴弦上跪一夜膝盖会有多可怜了,于是眸子里沁出晶莹的小泪花,“委屈你了,你可以拒绝的。”拒绝吧!

    宵风受宠若惊,一把握住她的双手赶紧表白,“不委屈不委屈!为阿琢上刀山下火海,一百万个愿意!”

    苏琢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池镜会虐死她的!天可怜见,她真没拈花惹草的想法,对宵风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啊!

    都是如意丸的错!苏琢对狐仙和嘲风的怨念更深一层。

    夕阳落下,华莲的大侍女恭请苏琢前去准备夜宴献舞。宵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傻乐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苏琢终于愿意接受他的情意了!忍不住再一次细细回味苏琢邀请他去南陵时的迷人模样,忽然慢半拍的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再回忆前后对话,宵风一拍脑袋:难道苏琢以为他们俩发生了什么芙蓉帐内不可描述之事?

    妥妥的误会了!

    万岁!多么美妙的误会!

    入夜后,一位手持折扇笑意风流的青年公子漫步踱入梦红尘,见到处张灯结彩犹如春节般热闹,叫住一位行人问道,“这位姑娘,敢问城里有何喜事吗?还是在庆祝过节?”

    姑娘穿着一身宽袖绫罗长裙汉服,嫣红色的大波斯菊图案在如白昼的灯火映衬下美轮美奂,手中天真烂漫的握着一串糖葫芦,看起来矜贵又不失亲切,给人莫大的好感,如果忽略她腰间佩戴的长刀的话。姑娘尚未答话,边上似是仆人的灰袍小伙笑眯眯的迎上来,“今晚城主夜宴各族大王,算不算喜事?”

    “如此,我觉着算!”

    “呀,真巧!我也觉得算!看在你我如此有缘的份上,可以免费替你占卜一次。公子想卜前途、财势、还是姻缘?”

    持扇公子愣了一愣,与他搭话的男子肤白清秀个子不高,穿着一件兜帽灰袍,原本他还以为是姑娘的仆人或暗卫。看起来年纪不大,听讲话的语气倒像个人精,他微微一笑,“我想找人,不知小哥能否相助?”

    “找人呐!”灰袍小伙子歪歪头,“需要一件你想寻找之人的物品,可有?越是与其关系匪浅的,占卜的结果越是准确。”

    持扇公子爽快的从荷包里摸出一根断掉的琴弦,满脸怀念道,“这可是吾妹学琴后弹断的第一根琴弦,还是为兄手把手教她换的呢!”

    灰袍小伙子找了处僻静的角落,蹲在墙角独自窝着一阵嘀嘀咕咕,很快跳起来欢快道,“喏,拿着,精准度很高哟!”

    持扇公子接过一看,是片巴掌大的油纸,闻起来香喷喷的,上面还沾着几粒芝麻和一坨豆沙馅。神奇的是油纸上些许沙硕汇成一幅画,似是简易地图。没有水更没有浆糊,沙硕就是牢牢黏在油纸上,芝麻都甩掉了沙粒就是不掉,以他的眼力见识竟看不出原因,倒有几分真功夫。

    灰袍小伙子拉着姑娘,快活的冲他摆手,“如果你或你的朋友们需要找人帮忙,可以来找我,我叫罗兰,不过下次要收钱啦!”

    夜风中传来姑娘的抱怨声,“喂,今天你都免费替人占卜三十六次啦!盘缠这么办!”

    “只要打响名气,还怕没钱赚?给我三个月,包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大骗子,三个月后姑娘我要在糖葫芦上打滚!”

    “小意思!到时候给你三座糖葫芦山,一座吃,一座打滚,剩下一座天天砸着玩!哈哈哈……”

    持扇公子闻声莞尔,目露羡慕神色。这年头,能活得如此恣意快活的人实在不多了。他在树下站了会儿,研究完油纸地图,朝一个方向慢慢踱去。

    吾妹哟,师哥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