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若蓝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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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凤求凰(五)

    一下楼,涯月已备妥雨具,送水来时见宵风的装束就知馆主是要外出的。宵风将手拢在袖子里,一派等人替他撑伞的模样,涯月自是懂得要跟得去。斜风细雨,淅淅沥沥,倒不失为不夜城的春日特色。清风馆离相思湖甚近,只不过方位不同并不能从琉璃阁目睹不夜城瑰宝之一的相思湖美景。三人沿着清早潮湿无人的街道走了一会儿,折两个弯便望见粼粼湖水。

    观湖楼共七层,能从各个角度欣赏到相思湖最美的景色,是三王爷名下的产业,当年老皇帝会微服不夜城也是听了三王爷聊起相思湖美景而心动。观湖楼没有打烊一说,无论清早、白日、傍晚还是深夜,相思湖都能展现出不一样的美丽,因此观湖楼全天候客,无论茶点、酒菜还是服务都好得没话说,皇家档次,皇家价位,带给客人非同一般的享受。

    宵风和商羽熟门熟路的登楼,商羽想去最上层,却在第三层被宵风拉住,他不解,要观景饮茶当然越是上层视野越开阔,何况清早不会存在顶层座无虚席的情况。商羽还是跟着宵风在一处实在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他从就近的窗户望去,根本不能看见什么好景色嘛!

    宵风伸出一根手指,商羽与涯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相思湖边杨柳青青,一条乌蓬小舟停泊在碧绿的垂绦下,一着水色罩衫的年轻人于船首垂钓,因着距离太远,湖上又烟雨蒙蒙也看不太清面目,可以那人膝腿为枕正甜睡的娇小女子却让商羽与涯月同时惊呼出声。

    海浪般层层叠叠的十二单衣,那蓝到独处的颜色太特别了。

    商羽迟疑着,“宵涣大哥?”

    涯月心中一惊,那便是馆主的兄长?琢小姐的……心仪之人?

    不知是否因雨天光线暗沉,宵风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郁,“他们五更就离开清风馆泛舟来了。”

    商羽不禁笑曰,“吾妹何时这般好兴致了?”

    宵涣冷冷接口,“怕是宵涣身子吃不消了罢。”

    吃不消……身有疾吗?涯月遥望碧波上的乌蓬小舟,目光变了又变,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涯月,呆呆的看着,怎了?”宵风心细如发,何况他特意带了涯月来。商羽许是明白过来宵风的用意,借着饮茶一眼凌厉的削过来,宵风自当没有看见。

    “敢问馆主,宵涣前辈与琢小姐……”涯月顿了顿,大概想问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变了,“相差几岁?”

    商羽被呛到,连连咳嗽以掩饰因笑憋红的脸。

    宵风却认真的算给涯月听,“阿琢今年十七,宵涣与我相差三年,我年长阿琢九岁。”

    十二岁!琢小姐十七,宵涣二十九,这样的年龄差不太会是恋人的关系吧?涯月有些心虚的告诉自己,可能兄妹情更深一些……

    宵风忽然感概起来,对商羽道,“还记得以前问阿琢,若是在你、我、还有宵涣、流萤之间选一人做夫婿,她是如何作答的吗?”

    商羽险些把杯子砸过来,宵风就是喜欢认真的胡说八道,他们几人哪是这样的关系!还不想友尽,商羽很给面子的接口,“哦?我不曾记得了,吾妹如何作答?”

    “她说……”

    涯月竖直了耳朵。

    “她说,她会选择最强的那人。”宵风好看的笑起来,“当时还真不知道谁是最强的,可如今,最强的无疑是宵涣吧。阿琢也差不多该出嫁了,就看宵涣何时开口了罢。”

    商羽笑着笑着,表情凝住了,他想起苏琢从第一眼见到宵涣起就对他抱持的特殊态度、想起对宵风都冷漠疏离的宵涣偶尔对苏琢露出的一抹关怀、又想起宵风即使清楚宵涣在干燥寒冷的京都会日渐病弱也逼他远离苏琢……商羽忽然打了个激灵,宵风是在胡说框骗涯月吧?没错吧!?

    语调冷冷一转,宵风的话一字一锤敲在涯月心头,“可惜宵涣永远不会开口,他不会让阿琢年纪轻轻就守寡。”

    连商羽都被宵风弄得分不清真假,认识宵涣的时候就注意到他时不时咳嗽两声,怕是疾在肺腑,然从未见过宵涣就医服药,平日相处也就血色稍微差些,并不见患者该有的虚弱,就连弟弟宵风和最看重他的曜辉将军都没有出言要求宵涣去问诊,商羽便以为是体质问题,不曾深想。今日宵风的话中无不透露出宵涣已近极限,命不久矣的意思。

    商羽张了张口,因涯月在边上他也不好多话,只能迫切的用眼神追问。宵风却自顾自品尝点心,不与他对视。

    “小二,来一壶铁观音,四份早点。”差不多的时间,不夜城内另一家茶楼,四名年轻男女入店临窗而坐,在小二上茶之前他们就聊开了。

    眉清目秀的少年发问,“有必要跟过来吗?话说你怎知大小姐在这的呀?”

    持扇的年轻女子将秀眉一挑,“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苏琢好歹也是名门小姐,居然会孤身跑来琉璃不夜城!”

    体态强健看上去稍显年长的男性开口道,“这著名的糜烂之地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来往的生人太多,鱼目混杂,没人辨得清谁是谁家的探子,因此有太多势力都将情报据点安置在这。苏琢也可能是来获取情报的。”

    “可是……有什么情报能换来百万金的呢?”最后一名红衣女子弱弱开口。

    “非也。”持扇女子一口断定,“已经过去三天了,再找情报也来不及。”

    白衣少年百无聊赖的伏在桌上,他对同伴的对话并不感兴趣,“我不喜欢喝早茶啊,胃里会不舒服,我爱豆浆油饼!”

    扇子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笨蛋,谁说带你喝早茶来的!茶楼是最好的情报交换点,如果苏琢有什么大动静茶楼里立马就会传来风声!”

    符清彦吃痛退开,捂着脑袋狠狠瞪她。他一早就说了,想知道苏琢要做什么,直接找到人问一声不就好了,提议却被三名同伴集体驳回。

    茶点才慢慢吃了一半,楼岚竖起的耳朵已经捕捉到她想要的东西。邻座两位年轻公子哥儿巧遇后互相寒暄了几声,“三少爷,有消息说琢小姐回不夜城了。”

    “琢小姐?”正逗弄画眉鸟儿的青衣公子抬起头,“您是指苏家那位琢小姐?!”

    “除了这位,还有哪位敢称琢小姐的?”

    “也是也是,那还是老规矩?商羽公子也回来了?”

    “老规矩是老规矩,但这回并非商羽公子做东,你猜猜是谁?”

    “……九姨?”他兀自摇摇头,“九姨虽和已故的南湘夫人亲如姊妹,但与琢小姐没那么深的交情,自从南湘乐坊付之一炬,琢小姐还真没露过脸。多少人心心念念着她的琴音呢,据说薛二爷一月没听琢小姐操琴就害了一场大病,也不知后来怎的了。难道是薛家把琢小姐请回来了?”

    “怎么可能!薛二爷为了治病把家财都掏空了,薛家哪还有余力请得动琢小姐!是清风馆的宵风!”

    “嚯!这可是怪事儿了!宵风馆主也曾斗琴败于琢小姐,这会儿怎突然做起东家来了!?也不知他花了多少钱请回琢小姐。对了,这回还是在丝桐阁?礼金定了多少?”

    符清彦插了句话,“礼金是什么?”

    侑贵低声解答,“入场费的暗语,入东家口袋的钱。”

    最先说话的公子哥儿伸出五根手指摇了摇,对面的人面色一沉,“好不客气!看来宵风那斯是花了血本了。”

    好人家出生的楼岚不太懂这方面的行情,转而望向侑贵。侑贵也只不过略知一二,不甚确定的道,“估计该是五十金吧。”

    公子哥儿又道,“那这回宵馆主邀了哪些客入主五阁?”

    “‘商之间’是九姨坊里的新人瑶瑶姑娘,还没上过台,据说已拥有一曲可变换十二种指法的本领,对着牛弹琴那牛也要热泪盈眶。”

    “别吹了,九姨哪次不是这么说的,又有哪个妞真有那本事!还有谁?”

    “啧!”公子哥儿品了口茶润喉,一脸神秘得意,“‘羽之间’为城东的魁首绮罗小姐。‘角之间’据说是三年前自落雁楼隐退的梅夫人。还有,江东瑶琴世家的严睦公子入主‘徵之间’。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宫之间’,竟是十三弦教坊的斯远先生!”

    另一公子哥儿一拍大腿,“这钱出得值!宵馆主好大的面子,连从不参与斗琴的斯远先生、从未踏出江东的严睦公子都请动了!”

    “何止!据说连圣上身边的红人宵涣都会回来捧场!要是让我出两倍的礼金都要去看呐!”

    侑贵等人听得一愣又一愣,实在超乎他们想象。最后侑贵被楼岚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以一名游客的身份向两位常客公子讨教如何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