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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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突生变故

    元旦节过后,离农历新年基本上也就不远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有人写了这样一副对联来总结这一年的生活,上联:偷生偷死偷偷埋;下联:兴家兴国兴人才,横批:有喜有哀。

    说得就是活得憋屈,死得窝囊,连人死了之后还要偷偷下葬;而香港的回归于国于家确实又是一件好事。于是有人就把这两件事作为头等大事件给总结了出来。

    更加具有讽刺性的是,这本来是一副挽联,估计也是为数不多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用大红纸书写的挽联。

    因为害怕上面政府派人下来查,谁也不会主动去找麻烦,真要是贴出一副挽联来。人家一看你这家里面今年是死人了啊,拿出花名册一看,没有火化记录,火化证也没有。这可不得了,这帮子人以来总是免不了受点苦地,要不被关起来,要不就是交点罚款了事。

    有的人就是偏不信,拒绝执行。抓人不让抓,罚款就说没有钱。谅你也奈何不了!人家执法人员也不是吃干饭地,不配合那就直接挖了坟把已经腐烂的人拉去火化。那场面,谁经受的了,这么一来二去抵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毕竟谁也不想先人已经入土了又被挖出来,这就是大不孝啊。

    之所以这么做,据说一方面是因为县里面、镇里面的政策很难执行,如果不强势一点,不“杀鸡给猴看”,好多人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二是据说县长为这件事情开了好多次会议,还给每个乡镇下派了指标,完不成指标任务的就是追责问责。命令到了下面乡镇,没办法,管它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其实当时据说三四十年前邓老等一批人就已经以个人名义发出了推行火葬的建议,而且以身作则。当时据说主要是为了节约土地;后来啊,过了一二十年加了一条说是人腐化之后会产生很多的有毒病菌什么的,会导致疫病传播。为了杜绝疫病传播,要逐步改变传统的殡葬方式。但是,不知道怎么地:挺好的、挺温和的政策到了下面就变味了。况且,从实施的效果来看,改革的两个目的似乎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火葬艰难地推行那么多年的原因。不过,自从有了这一次强有力地推动之后,以前的那些落后的观念确实在改变,相信真正告别过去指日可待!

    就在陈阳处于痛苦之中的时候,邱老师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邱老师的女婿阮泽军,在县里面做副县长。九七年下半年到九八年年初,国内为了迎来某位重要人物上台而进行了一系列地党内纠察。“不管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我都将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这个人,当然这个时候这位重要人物还没有上台,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迟早的事情。就是这一场纠察发现了很多的问题,阮家泽也被调查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说阮家泽副县长的问题,我们就要先讲讲邱老师的女儿邱如兰了。因为邱老师的缘故呢,邱如兰书读的还是挺多的,反正邱老爷子就是认为应该读书,不管男女。

    邱如兰在邱老师的敦促下一直念到了高中,在高中学校里面就认识了阮泽军。

    阮泽军父辈是从北方过来的,给阮家老爷子是参加过三大战役的老红军师长,后来又带着部队到了江南,就没有返回了,把妻儿也接了过来。给儿子取名“泽军”就是希望这个小子以后进到部队,继承父辈的衣钵,可惜后来没有。

    要说邱如兰呢,人长得是白白净净,秾纤合度,永远都是一副天真的、不懂世事的样子。阮泽军虽然生长在南方,但是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大汉得块头子,身材魁梧的很。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是暗生情愫,不过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因为那个时候的学生是万万不能有其他想法滴,传出去怕是要被学校赶出去的。尽管两个人心里面都有感觉,但是直到毕业前都没有表达过。

    后来,泽军要去省城念书,邱如兰没能去得了。本来邱如兰就没想着读多少书,以前如果不是邱老师逼着,加之不想去种地于是就勉勉强强地在学校待着。

    阮泽军去省城的前两天,邱如兰急得大哭,她找到阮泽军:“你说,你以后是不是就留在城里了,不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就回答是不是嘛?”邱如兰羞红了脸。

    “也许吧,万一到了省城碰见个好看的女子,我就不回来了。”阮泽军故意这样打趣道。

    “你,气死我了!不跟你说了……”转身就走了。

    突然就感觉后面传来一阵温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双宽广的臂膀抱得紧紧地。

    “你别这样,让别人看到了!”

    “我不怕,谁爱看谁看”

    “你抱疼我了。”

    “就让你感受到,感受到我的存在,让你忘不了!如兰,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的!”

    “那你刚才还说找个漂亮女子不回来了?”

    “这你也信?”

    “哼,我就知道你骗我。”

    两个人牵着手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分别的时候,邱如兰附在阮泽军耳边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我宿舍没人!”

    然后就走开了!

    后来阮泽军去到了省城的大学,结果去了没有两个月学校就停学了。学生不得已都回到了原籍地。

    从阮泽军一回来,两个人就正式地在一起了!不久就生下了女儿阮秋!

    时间到了现在,阮泽军一步步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副县长,下一步就有能力提拔为县长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阮副县长却被立案调查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都被抓起来谈话了。

    邱老师也不例外。据说邱老师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时候,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突然就来了几个人直接从床上把老人家抓了起来,邱老师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带上了车,然后汽车绝尘而去。

    “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市纪委的,现在调查你女婿阮泽军违法犯罪情况,有些情况需要你协助。”

    老爷子一生清白,到老了还扯上了官司。

    要说真的老爷子跟女婿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每到逢年过节女儿都会给自己送点钱,莫非这就是赃款?老爷子悔不当初。

    要说阮县长被查也跟邱如兰有很大的关系。作为分管农业口的副县长,农林牧副渔在县城经济所占的比重是最大的,所以说很多人都想结识这位副县长。可是,也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结识副县长的,于是有人打起了曲线救国的主意,先从结识邱如兰开始。

    邱如兰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喜欢吃海鲜,非名贵海鲜不吃,而且还要保证绝对的新鲜;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打麻将。

    于是就有老板投其所好。在那个时候交通远没有现在的发达,就有老板从沿海城市空运海参,鲍鱼,鱼翅过来,到了省城然后马不停蹄运回来。本地的厨师没有专门做海鲜的,有些离谱的商人老板还专门从外地请来海鲜酒楼的大厨过来给做菜。听说她喜欢打麻将,于是有事没事就给她组个只赢不输的牌局。其实邱如兰打牌技术差得很,但是总能赢到钱。

    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县里粮食储备库的一个主任就给邱如兰组织了一个牌局。你说这邱如兰本来手艺就不咋地,一有“活动”跑的飞快。这大冬天外面天寒地冻也不在乎。

    本来到了冬天天气就出奇的冷,入了夜更加冷,再加上这打牌坐着一动不动,“冻手冻脚”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着,这个主任给邱如兰拿过来一件厚厚的棉衣,给她御御寒。

    就是这一件棉衣,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棉衣又厚又大,衣服里子全部缝得是百元大钞票,话说回来用这么一件衣服御寒那效果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后来阮泽军就听说市里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好多人都在积极退赃。反正花了的钱也就花了,还剩下多少就退多少钱吧!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棉服里面的玄机。直到市纪委下来人了,查出了县粮食储备库主任存在重大的违法违纪行为。储备粮食以次充好,面对检查还企图用大火烧毁证据。

    市纪委在继续深挖的过程中,粮库主任交代给阮泽军副县长送去过五万块钱人民币。

    市纪委马上组织人马对阮泽军家进行了搜查,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件棉衣。

    在继续了解的过程中得知了阮泽军的其他问题。阮泽军受贿的部分钱物就给了邱老师作为生活费用,平常邱老师也没有在意,没怎么多想,也就当是女儿女婿自己挣的钱。

    其实他怎么不想想,从女婿到了县政府工作以后,每次给你的钱都是百元大钞,从来没有零钱。想想,在九十年代能够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还真的不多。况且作为一个公务员,工资本身就不是特别高,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些问题老人家都没有想过去。

    纪委的人询问邱老师情况,邱老师要么说不知道,不清楚,就是说年纪大了不记得。好在,人家市纪委的办案人员素质还挺好,一直和颜悦色,也没有特别为难老头子。就是一直让邱老师交代问题,显然已经先入为主地把邱老师当成了共案犯。

    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邱老师虽然爱喝点酒,吃点肉,平常也就这开销,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么别的,老人家断然是不会为了一点小钱而让自己晚节不保的。

    邱老师一方面责怪,女儿女婿不该走上这条犯罪的道路;第二,自己本来就是无辜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如果说真正要与这案子有什么牵连的话,大不了就是花费了一点赃款,而且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毕竟没有主观意识上的错误。你说说,女儿女婿给你钱你还不拿着,难道还怀疑来路不正不成?

    后来,他们搜查了邱老师的家,找出了几盒人参、燕窝、鱼翅等等。

    老人家解释说这些是女儿女婿拿给自己的,自己知道是什么但是从来没有动过,粗人吃不好这些玩意!

    但是,纪委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地,每天天刚蒙蒙亮就把邱老师拉起来让他交代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问他有没有人通过他找阮泽军副县长办事?问他有没有打着阮泽军副县长的旗号办什么事情?

    老爷子,一把老骨头了哪里经得住他们这样折磨来折磨去,天天就是要老爷子交代事情,写材料,把自己跟女儿女婿相处的每一件事情都写出来,时间、地点、人物都必须写得清清楚楚。

    一连把老爷子折磨了十来天,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爷子还被隔离着,说是为了防止串供。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整的这么复杂呢?现在人都控制起来了,每个人口供一对,不就可以了吗?能对的上不就没事了!

    人家办案人员何尝不会这么想呢?别人也不是第一天当纪委。可是问题就出在这个阮泽军身上,进来的第二天阮泽军就自杀了,交代了所有的问题,在拘留所里面用一根鞋带就上丢自杀了。

    监狱里面各种不正常死法,见怪不怪。有什么喝水呛死地;洗脸淹死地;从上铺摔下来摔死了;用鞋带上吊死了,反正就是只要你想死,或者说你必须死那就肯定有办法让你离开!

    阮泽军进来的第一天,市纪委就对他进行了突审,突审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直到阮泽军疲惫不堪,直到换了两拨的办案人员也疲惫不堪,才算罢了。

    后半夜,其他人都睡了,只有阮泽军一个人根本就睡不着。外面有人给他传话了,只要他不松口,就能够保证他妻儿的平安!

    这是一句暗示性极强的话:这一群人能够把话带进来肯定就证明能量不小,职位应该不在自己之下;说出这句话那么就是证明跟自己有利益关系的人,或者说是与自己的利益相关人有关系,怕自己乱咬人;妻儿的平安更是一句威胁性极强的话,如若不然,那就可能……

    于是,阮泽军就选择了这一条路,在后来内部发的通告中写的是阮泽军畏罪自杀!至于其他的情况肯定是只字未提的!

    但是,此时此刻案件还在调查之中,相关人员隔离审查,也就是说此刻阮泽军自杀的消息除了极少数人掌握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邱老师也纳闷,怎么就光问自己了?把自己女儿女婿交代的拿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人家市纪委何尝不想呢?本来以为通过副县长还能挖出来更大的贪官,结果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回去挨个处分肯定是跑不了了,现在连线索也断了。

    再来说说邱如兰,就是因为这个软心肠经不住诱惑的傻女人,一步步给阮泽军吹枕边风,慢慢把阮泽军拉下了水不说;自己也真是胆大,不但接受吃请肆无忌惮,收起黑钱来也是毫不手软,只要别人敢送,她就敢收。

    阮泽军一自杀,就有人告诉了邱如兰,让她别乱说话。

    邱如兰听了这话,本身胆子就小,顿时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也怀疑过阮泽军的死有蹊跷,但是现在保住自己是最重要的,反正人已经死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知道阮泽军死了,政府估计查到这里也不会再继续查下去了,于是邱如兰一推二五六,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阮泽军。

    市纪委也觉得奇怪,怎么邱如兰之前一直极其抗拒审查,结果现在却老老实实交代了问题?而且所有的问题都与自己的无关,全部都是已经死掉了的阮泽军指使自己干的。虽然可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毕竟有些潜规则人家也不好意思打破啊。

    市纪委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邱老师身上,指望着能从邱老师身上问出点什么,不然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此时此刻的邱如兰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受到牵连,也被卷进了这个案子。本来父女二人关系平常就不是特别亲近,也就是平常逢年过节了才回去一趟,而且回去了也是直接给老人家钱,待不了多久就走了。不然陈阳在镇上读书这几年,不可能没怎么见过邱老师的女儿一家人,从这一点就知道!

    一连审了十来天,天天被逼着写材料交代,邱老师都快被逼疯了。

    士可杀,不可辱。邱老师悲愤到了极点,也被折磨得没有办法了。拿起让他写交代材料的笔就直接戳瞎了自己的左眼,顿时鲜血淋漓。

    只有这样了,他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害怕再出人命,于是就结束了审查,草草结案了!

    邱老师也被放了回去!

    送到了医院的邱老师,没有见到过邱如兰。一是自己没有差人告诉过邱如兰,邱如兰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另外就算邱如兰要是知道了,她也不一定有勇气出现在医院,出现在父亲面前。

    从小父亲对自己就很严格,从来不允许自己犯一丁点错误。如果父亲知道了自己犯了如此大错,那不打死自己才怪。邱如兰不敢面对父亲,害怕,看见父亲那愤怒的眼神!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受到自己的牵连,没有办法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说,真正害父亲失去一只眼睛的人,是自己!

    如果她知道这件事情了,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话又说回来,自从这个案件审结了以后,从她出来重见天日,县里面的领导为了对她的家庭表示关怀,送来了数量不菲的慰问金。邱如兰,拿着那些慰问金,不知道如何是好,沉甸甸的,她知道那些慰问金意味着什么?这些慰问金,和一家人的平安,也许就是自己的丈夫用生命换回来的!至于是不是,她也不是很确定。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阳光照耀不到的,总有那么一些阴暗的角落,人们永远无法去了解。如果了解,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知道此刻的邱如兰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对于自己最后的那样一种行为,对于丈夫的一种背叛,她会不会感到内疚?

    邱如兰内心的那种痛苦与挣扎,同时也还有很多的疑问。

    她回首自己走过的这一段路,回首自己这一段人生,似乎过得很精彩,似乎无忧无虑,总有那么一帮子人围着自己转,总是能够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可是,当她失去丈夫的时候,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当她拿到那沉甸甸的一份慰问金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已经成为一种过去式了,不会再重来了。

    她也明白,之前那些人巴结他,围着她打转,故意奉承她就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的丈夫是副县长,因为自己的丈夫手里面或者权利,权利是多么的迷人,权力曾经让她沉醉不知归路,也让人无比向往!

    如今,在面对市纪委审查的时候,听到丈夫过世的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面,闪过那么一丝的悲痛,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毕竟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可是那么一丝的悲痛过去之后,她更多地想到的是,——自己,想到的是如何保全自己?想到的是如何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自己的丈夫?推给这个给自己带来无上荣耀,无上享受的人,同时也是被自己拉下水的人。

    不管怎么说,想到这些她的内心还是十分悲痛,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她不知道的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的心竟然变得如此之僵硬?如此的冷漠?也许,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自己没有觉察而已!

    邱老师在医院养了就好,就出院了,出院之前他差人给陈阳捎了个口信,让陈阳接自己回家!

    于是,邱老师出院的时候,来接他的就只有陈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