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蛮
行至门口，尚未推门，黎伐又闻得门外有一声，苍老而颓然。
“小陶陶，莫需这般着急。从上午赵学究把黎伐送回来时，我与他便都查了那小子的脉象。他的脉象啊稳固而强韧，还好过平日里呢。怕是昨夜折腾得狠了，一夜没睡，自己把自己弄得乏困至极，这才在私塾里昏睡了过去。”
说罢，苍老的声音还啐了一口：“呸！没用的废物，只会惹尽麻烦！”
黎伐闻言，知是那老妪在说话。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知道那老妪，应该就是痴儿的姥姥。他还知道这老妪脾气暴躁又古怪，平日里对那痴儿极严，动则打罚怒骂。可要说她厌恶痴儿，虐待痴儿，却又不对。因为这老妪在生活之中照顾他又极其细致，食住穿着皆从未怠慢，颇如母亲一般。
“有那望子成龙的感觉……只是痴儿本就痴傻，如何成龙？这姥姥也太霸蛮了！”黎伐暗自苦笑。
更怪异之处，也是让黎伐特别在意的地方，还是老妪一个奇怪的执念——她从不让痴儿称呼他为姥姥，或者奶奶，而是非得要他喊她为“阿蛮”。
但也是没法子，痴儿痴傻嘛，从来都记不得如此称呼她，总是固执的喊她姥姥，因此不少为此挨揍。
“这却又是何意？”黎伐觉得莫名其妙，“总不至于是姥姥的乳名吧？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外孙喊自己的乳名的啊！这阿蛮真是什么意思？怪也怪哉。”
正思索间，又听得门外二人对话了几番。原是陶陶妹妹想进来探视，可老妪却不准，推说黎伐已经好了许多，要安心休息，不便打扰。
“那好吧……”犹豫了许久，陶陶妹妹怯懦懦的说道，“既然已经恢复许多，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明日早间我再来，如果依旧还是不好，我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瞧瞧他；如果他真好了，则须得等我一起去私塾，不可像今日这样独自跑了。望乔奶奶告知于他。”
听得陶陶的语气，似乎她也有些惧怕这大脾气的老妪，所以终是没有再做坚持，已然放弃再进入屋内，准备转身离去。
黎伐听得陶陶要走，有点着急。他伸手推门，却哪料推它不动，门被人从外面顶住了。
正欲张嘴呼呵，告诉外面之人自己已经醒了，门却“嘎”的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黎伐吓了一跳，呼喝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愣神间，陶陶却走得远了，喊不到了……
见女孩走了，老妪才打开了门闪身进来。进来之后，她伸手一推，力大无穷！黎伐被这看似衰老无力的老妪推得连连后退，竟然止不住步伐的撞在床上，摔躺下去。
“废物！”老妪又气了，怒骂着，用力的把门关上。
再拉了拉门，检查下是否关紧了。确认妥当之后，老妪才迅速的把门从内闩上。看那神情动作，黎伐觉得她似乎是想通过这门，把屋内屋外的世界给隔开一样。
“吃饭！”也不等黎伐从床上起来，老妪气冲冲的说道，“床前！”
说罢，她一努嘴，黎伐顺着她的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物品，焦黑黑一团，盛在草盘里，搁在床头的地上。
“这……”黎伐开口想问，却无意间瞟见老妪那凶狠的目光，脖子一缩，把话吞了回去。
“才想着从未怠慢过饮食住行呢……这玩意是什么？”黎伐皱着眉头将草盘端起，在老妪杀人般的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把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焦黑玩意儿，往嘴巴里放。
一口咬下去，满嘴焦苦味。焦苦味之间，还有一丝淡淡的腥臭。黎伐作势欲呕，老妪却突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凶到：“吞下去，不可吐！”
吐不出来，黎伐只能勉而吞之，焦苦混着臭味在口里胃里散了开来，好不难受。
直到看到他把第一口怪东西全部用力的吞咽下去了，老妪才把手放开来。
放得开手，黎伐满头大汗，大口吐气。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便想着要告饶。他尽量的学着平日里痴痴儿与老妪交谈的语气，哭丧着脸说到：“这……这是什么怪东西，我实是吃不下去，吃不下去……”
老妪脸色更差了，没好气的说道：“吃不下去也得吃！这东西是后山的麻鼠，本来就极其难捕，我忙了一下午才抓着这只！这东西有温养血脉的作用，本是就是食药。良药苦口！哪还顾着好不好吃？没用的东西，一点难受，你就哭丧着脸，哪有你爹你娘当初的一丝模样！给我吃！废物！”
老妪语气凶恶，听完黎伐却是知了，她是为了自己好。怕是见了自己昏睡一天，气虚体弱，她才去弄了这所为的温养血脉的东西给自己做食。皱着眉头看着那焦黑之物，黎伐长叹一口气，胡乱的往嘴里就塞。边塞边低声自语：“只是焦苦难熬……”
老妪也不知道是长了什么样的耳朵，他自己低声的自语居然也被她听了去，冷笑一声：“哼，还焦苦难熬？若不烧得焦了，这麻鼠肉可就腥臭难闻，更不可能下咽！”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哎……此话与你说得又有何用？反正你也痴傻不懂，明白不了！”
黎伐怎能不懂？他已经不是痴儿了。见得老妪为了自己煞费苦心，当下也就不再抱怨，只眉头紧锁，忍着肠胃极度的不适感，努力的把焦黑肉块往肚子里灌。
毕竟现在恢复体力是第一要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如果一直身乏体虚下去，似乎并非什么好事。
见得黎伐吃得差不多了，老妪又开口说到：“吃完，就去后堂跪着。老样子跪上四刻……也不要我多言了吧？自检自省去！”
说罢也不等黎伐回答，她便转身向着茅屋偏室走去。
去后堂跪上四刻钟，这本是痴儿每日的功课。有了他的记忆，黎伐自是知道，所以也不多言。只是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点头回答道：“知道了，姥……”
正说着呢，他心念一动，停了下来。猛然间，他记起了老妪总要痴儿呼她“阿蛮”，一旦呼错又得惹得她老人家大动肝火，便立刻改了口：“知道了，阿蛮。”
老妪已经行至茅屋偏室门口，耳听得黎伐的话，步子立马停住了。她转过了身，表情怪异的看着黎伐，那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要把他给看穿一般。
黎伐心下一凛，恍然悟到，那痴儿本一直呼老妪为“姥姥”，任老妪如何打骂都没改口得过来。自己今日这随性就改了口，怕是要惹得老妪疑心不成？
心下揣揣，黎伐不敢面对老妪的目光，把眼睛移开了去。
“哈！哈哈哈！”冷不丁的，老妪突然笑了：“终于是记住了！三年下来终于是记住了！好啊！好啊！今日里阿蛮我高兴，你可以少跪一刻，就只跪三刻吧！”
闻言黎伐大舒一口气，原来不是怀疑，而是欣喜。这一关算是蒙混了过去。
但是心中还是奇道：“怪也怪哉……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却开心成这样，也是有趣……”
思忖间，黎伐又听得老妪继续说道：“今日想你也乏了，跪过三刻后，便早些休憩。陶陶妹子说明日要来接你，到时你早早起来，去门口等着，别让她进来。我不喜有人入我们屋子。”
说罢，老妪才回身去了房间。黎伐赶紧咽下口中还没有吞食完毕的麻鼠肉，回应到：“是！我知了，阿蛮。”
老妪虽已经入了房内，但黎伐的回话却听得清楚，心下满足，竟又笑了。
(本章完)
“小陶陶，莫需这般着急。从上午赵学究把黎伐送回来时，我与他便都查了那小子的脉象。他的脉象啊稳固而强韧，还好过平日里呢。怕是昨夜折腾得狠了，一夜没睡，自己把自己弄得乏困至极，这才在私塾里昏睡了过去。”
说罢，苍老的声音还啐了一口：“呸！没用的废物，只会惹尽麻烦！”
黎伐闻言，知是那老妪在说话。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知道那老妪，应该就是痴儿的姥姥。他还知道这老妪脾气暴躁又古怪，平日里对那痴儿极严，动则打罚怒骂。可要说她厌恶痴儿，虐待痴儿，却又不对。因为这老妪在生活之中照顾他又极其细致，食住穿着皆从未怠慢，颇如母亲一般。
“有那望子成龙的感觉……只是痴儿本就痴傻，如何成龙？这姥姥也太霸蛮了！”黎伐暗自苦笑。
更怪异之处，也是让黎伐特别在意的地方，还是老妪一个奇怪的执念——她从不让痴儿称呼他为姥姥，或者奶奶，而是非得要他喊她为“阿蛮”。
但也是没法子，痴儿痴傻嘛，从来都记不得如此称呼她，总是固执的喊她姥姥，因此不少为此挨揍。
“这却又是何意？”黎伐觉得莫名其妙，“总不至于是姥姥的乳名吧？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外孙喊自己的乳名的啊！这阿蛮真是什么意思？怪也怪哉。”
正思索间，又听得门外二人对话了几番。原是陶陶妹妹想进来探视，可老妪却不准，推说黎伐已经好了许多，要安心休息，不便打扰。
“那好吧……”犹豫了许久，陶陶妹妹怯懦懦的说道，“既然已经恢复许多，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明日早间我再来，如果依旧还是不好，我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瞧瞧他；如果他真好了，则须得等我一起去私塾，不可像今日这样独自跑了。望乔奶奶告知于他。”
听得陶陶的语气，似乎她也有些惧怕这大脾气的老妪，所以终是没有再做坚持，已然放弃再进入屋内，准备转身离去。
黎伐听得陶陶要走，有点着急。他伸手推门，却哪料推它不动，门被人从外面顶住了。
正欲张嘴呼呵，告诉外面之人自己已经醒了，门却“嘎”的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黎伐吓了一跳，呼喝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愣神间，陶陶却走得远了，喊不到了……
见女孩走了，老妪才打开了门闪身进来。进来之后，她伸手一推，力大无穷！黎伐被这看似衰老无力的老妪推得连连后退，竟然止不住步伐的撞在床上，摔躺下去。
“废物！”老妪又气了，怒骂着，用力的把门关上。
再拉了拉门，检查下是否关紧了。确认妥当之后，老妪才迅速的把门从内闩上。看那神情动作，黎伐觉得她似乎是想通过这门，把屋内屋外的世界给隔开一样。
“吃饭！”也不等黎伐从床上起来，老妪气冲冲的说道，“床前！”
说罢，她一努嘴，黎伐顺着她的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物品，焦黑黑一团，盛在草盘里，搁在床头的地上。
“这……”黎伐开口想问，却无意间瞟见老妪那凶狠的目光，脖子一缩，把话吞了回去。
“才想着从未怠慢过饮食住行呢……这玩意是什么？”黎伐皱着眉头将草盘端起，在老妪杀人般的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把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焦黑玩意儿，往嘴巴里放。
一口咬下去，满嘴焦苦味。焦苦味之间，还有一丝淡淡的腥臭。黎伐作势欲呕，老妪却突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凶到：“吞下去，不可吐！”
吐不出来，黎伐只能勉而吞之，焦苦混着臭味在口里胃里散了开来，好不难受。
直到看到他把第一口怪东西全部用力的吞咽下去了，老妪才把手放开来。
放得开手，黎伐满头大汗，大口吐气。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便想着要告饶。他尽量的学着平日里痴痴儿与老妪交谈的语气，哭丧着脸说到：“这……这是什么怪东西，我实是吃不下去，吃不下去……”
老妪脸色更差了，没好气的说道：“吃不下去也得吃！这东西是后山的麻鼠，本来就极其难捕，我忙了一下午才抓着这只！这东西有温养血脉的作用，本是就是食药。良药苦口！哪还顾着好不好吃？没用的东西，一点难受，你就哭丧着脸，哪有你爹你娘当初的一丝模样！给我吃！废物！”
老妪语气凶恶，听完黎伐却是知了，她是为了自己好。怕是见了自己昏睡一天，气虚体弱，她才去弄了这所为的温养血脉的东西给自己做食。皱着眉头看着那焦黑之物，黎伐长叹一口气，胡乱的往嘴里就塞。边塞边低声自语：“只是焦苦难熬……”
老妪也不知道是长了什么样的耳朵，他自己低声的自语居然也被她听了去，冷笑一声：“哼，还焦苦难熬？若不烧得焦了，这麻鼠肉可就腥臭难闻，更不可能下咽！”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哎……此话与你说得又有何用？反正你也痴傻不懂，明白不了！”
黎伐怎能不懂？他已经不是痴儿了。见得老妪为了自己煞费苦心，当下也就不再抱怨，只眉头紧锁，忍着肠胃极度的不适感，努力的把焦黑肉块往肚子里灌。
毕竟现在恢复体力是第一要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如果一直身乏体虚下去，似乎并非什么好事。
见得黎伐吃得差不多了，老妪又开口说到：“吃完，就去后堂跪着。老样子跪上四刻……也不要我多言了吧？自检自省去！”
说罢也不等黎伐回答，她便转身向着茅屋偏室走去。
去后堂跪上四刻钟，这本是痴儿每日的功课。有了他的记忆，黎伐自是知道，所以也不多言。只是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点头回答道：“知道了，姥……”
正说着呢，他心念一动，停了下来。猛然间，他记起了老妪总要痴儿呼她“阿蛮”，一旦呼错又得惹得她老人家大动肝火，便立刻改了口：“知道了，阿蛮。”
老妪已经行至茅屋偏室门口，耳听得黎伐的话，步子立马停住了。她转过了身，表情怪异的看着黎伐，那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要把他给看穿一般。
黎伐心下一凛，恍然悟到，那痴儿本一直呼老妪为“姥姥”，任老妪如何打骂都没改口得过来。自己今日这随性就改了口，怕是要惹得老妪疑心不成？
心下揣揣，黎伐不敢面对老妪的目光，把眼睛移开了去。
“哈！哈哈哈！”冷不丁的，老妪突然笑了：“终于是记住了！三年下来终于是记住了！好啊！好啊！今日里阿蛮我高兴，你可以少跪一刻，就只跪三刻吧！”
闻言黎伐大舒一口气，原来不是怀疑，而是欣喜。这一关算是蒙混了过去。
但是心中还是奇道：“怪也怪哉……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却开心成这样，也是有趣……”
思忖间，黎伐又听得老妪继续说道：“今日想你也乏了，跪过三刻后，便早些休憩。陶陶妹子说明日要来接你，到时你早早起来，去门口等着，别让她进来。我不喜有人入我们屋子。”
说罢，老妪才回身去了房间。黎伐赶紧咽下口中还没有吞食完毕的麻鼠肉，回应到：“是！我知了，阿蛮。”
老妪虽已经入了房内，但黎伐的回话却听得清楚，心下满足，竟又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