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清尘如霞烟
字体: 16 + -

68借来的终究要还

    民国十二年腊月初六,潍县城里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一大早,纪府送嫁妆的队伍便洋洋洒洒的排起了足足四里地的队伍,纪世昌这种近乎疯狂的陪嫁,彻底的打消了侄子们对他万贯家财的觊觎之心,所以,家族内如此重大的日子,季氏家族除了主人外竟然再没有一位纪氏男丁出面张落姝儿的婚礼。

    这也瞬间成了潍县街头的一大奇闻。

    该怪不怪,有钱就是王道,大把的银钱撒出去,十里堡的旁姓侧枝几乎家家成了纪世昌的子侄,有吃有喝又钱拿,每个人脸上皆挂满了最诚挚的笑容,倒让没有男丁的纪府气氛空前高涨起来。

    午时过后,新妇坐上马家的大床,一切按部就班。

    贾思妮和鲁锁子的婚礼选在两天之后,伺候少爷、少夫人完成了婚礼,喜酒也没来得及喝一盅,贾思妮就到了离开的时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过来谢恩,马如生默默无言,交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包,打开看,里面是两封银元和自己卖身的契约。

    贾思妮的心彻底凉了下来,她多么希望红包里没有那张卖身契。

    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奴才,让你甘愿当牛做马的唯有一个字------爱,相对于马府墙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贾思妮更加钟情于这种亦仆亦偶的爱情游戏(没有结果的爱,只能称作一场游戏),但如果自己一步迈出马家,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往日的酸甜苦辣历历在目,转眼就同自己深爱的男人彻底割离,丫头心里充满了痛苦、惆怅、和浓浓的挥之不去的哀伤。

    临行前,贾思妮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少爷,桂花盛开之夜,丫头那么上杆子的要给您,您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动心吗?”

    马如生想了想点点头硬下心说道:“是的,丫头,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的,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我贾思妮做得再好,永远是马家的奴才。假如我是纪家小姐,你还会这么对我吗?”贾思妮情不自抑双手捂住眼睛,哭泣着跑出门。

    “她走了???走了???都走了??????”

    马如生目光呆滞无奈的看着贾思妮的背影,心里默默的说道:“原谅我,丫头,人生没有假如,既然我不能给你一份完整的爱,就必须将一个完美的你交给另一个钟爱你的男人,为了女孩这份最原始的也是最珍贵的的尊严,我必须这么做。那一夜,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孩,不要怪我绝情,只有让你彻底的绝了念想,你才会完整的接受另外一个精彩的人生。”

    还有你纪第花,我们的新婚之夜,也将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夜,不知道老天爷又会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窗外细密的雪粒又在轻轻地舔舐着艳红的窗花,难道它们也在艳慕着新房内这铺天盖地的温暖的红吗?可是燃烧的红烛为何留下无言的泪水,难道它们后悔了当初对那团火热的醉人一吻?

    因为它是蜡烛啊!燃尽了自己才明白,原本纯净的自己最不该讨要的就是那根吸尽自己心血的烛芯。

    马如生走到床边,伸手揭开了新娘的盖头,说句良心话,单论姝儿的容貌,要远比张若冰小姐动人了很多。但真正的爱情面前,容貌永远是一件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斯人已远去,你终究不是她!马如生颓然扔掉手中的红盖头,呆立当地。

    姝儿静静地等待着马如生的下一个动作,见外人眼里疯疯癫癫(谣言害死人)的马家公子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倒让姝儿自己先失去了方寸。

    姝儿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马公子,按照惯例,我们不是应该喝点酒吗?”

    马如生点点头:“确实,应该。”

    卧室里有一张精致的餐桌,配了一对简明的圈椅,纪家为了女儿的后半生,事事考虑到了极致,或许有些家具只是应景儿的摆设,却也做的一丝不苟。

    合卺酒席上,酒是少不了的东西,姝儿姑娘回身从自己的百宝箱里拿出一瓶家酿的粟子米酒:“抱歉,姝儿自小体虚,喝不得烈酒,你我大可不必客套,自斟自饮更洒脱一些。”

    马如生不置可否,随手为自己斟满酒杯,仰头干了:“千躲万躲还是没有躲过命运的纠缠,真应了一句古话‘冤家不聚首’。”

    姝儿仰头亦干了自己的杯中之物:“冤家?对头!夫妻?债主!我不相信这些,一个人前世欠下多少债啊,非得拖到今世来还。”

    马如生酒入愁肠,竟然化作两行热泪:“欠钱易偿,情债难还,就像我的若冰,除了来世的当牛做马,我还能还给她什么?”

    “命啊,你的这条命啊!像我,欠了马家的钱财,这不是把自己送来了吗。”姝儿两杯酒下肚,索性解下了自己的凤冠霞披:“听说你已经娶了三任夫人,或许明天马家又是一场葬礼,马如生,你的命真硬啊!”

    “小姐您呢?你不是也死了两任前男友吗,但我还是庆幸娶到你,唯有这样我才能尽快的完成我对若冰三生三世的承诺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无奈一对惆怅人。

    醉了好,只有酒醉的人才是最清醒的,只有酒醉的人才能做出最合乎礼仪的事情来,就像今夜的这对新婚夫妇。

    纪第花没有如愿喝到自己备好的毒酒,是纪世昌将毒酒泡了馒头赏给了自己的爱犬,从而间接地导致了张家兄妹的死亡,却也彻底的击垮了自己的女婿。

    纪第花酒瓶也有药,却是一副暖宫温情的补剂。

    半空中响了一声炸雷,(也有人说那是奉系军队攻城的炮声)天终于亮了。

    马纪氏推开自己身边的丈夫,发现他的躯体早已僵硬了。

    马府上空飘过一阵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