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烟
字体: 16 + -

第一百零五章 不信则分

    方宇所说的‘错误永远是错误,痛苦永远是痛苦’,邱欣是懂的。

    邱欣知道,他要放弃了,他要放弃的,不止是邱欣,还有他心中的光亮。

    这令邱欣心痛,到此时,她后悔今晚所做的事,后悔把那些可恶的照片拿给他看,她后悔自己又一次伤害了方宇。

    当方宇起身回屋之后,邱欣便迅速地追了过去,她不能放弃,她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从容地放弃他了。

    情急之下,邱欣拽住了方宇,力量又大又猛,这一下扯到了方宇后背的伤口,方宇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转回了身子。

    邱欣本已喝得半醉,又是情急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方宇痛苦的表情,她只是死死地拽着方宇不肯松开,她不舍得,她害怕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是爱他的,爱已经让她变得卑微。

    可是,她的这些乞怜,却没有打动方宇。

    方宇稍一挣脱,便继续往出走,邱欣只好加快脚步绕到方宇身前。

    她无措地挡着方宇,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她的头脑已经乱了方寸,当方宇再一次躲过她的阻挡时,她完全疯了,不顾一切地抬起手去扯方宇的衣服,扯开他上衣的扣子……方宇被邱欣这个动作吓着了,他先是一愣,几秒种之后才喊了一句:“你要干嘛!”赶快用手护着自己,邱欣因酒而力大,方宇因伤而力弱,两个人一个扯一个护的,折腾了几下,方宇的扣子竟已被扯开了一半……但是,又能怎样呢?邱欣终于沮丧得放弃了撕扯,换成了无力地捶打,一边捶打,一边哭了起来……她不明白,事态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

    邱欣哭了,将整个身体靠在了方宇身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方宇没见过这样的邱欣,尽管他无法忽略刚才发生的事情,但他还是看不得她哭,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没过多会儿,方宇就搂住了邱欣……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能自已。

    过了一会儿,邱欣的哭声小了,没了,她只是无声地抽泣着。

    方宇扶着邱欣走到床边,让她躺靠在床上,又帮她把鞋子脱掉,将她的脚轻放到床上,再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邱欣醉了,累了,安静而又听话地任由方宇摆放,过了一会儿,好像睡着了。

    方宇侧坐在床边,端详着邱欣。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邱欣睡觉,随着呼吸,她的身体均匀地起伏着,眼角还有泪,方宇用手指替她抹干泪水,不一会儿,她的眼角又湿了。

    方宇用手捋她额前的头发,把挡住眼睛的头发一缕缕抚开,露出白净的额头和两道秀眉,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方宇静静地端详着邱欣的睡庞。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站起来,伤口处已经适应的疼痛因姿势的改变尖锐了起来,他疼得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稍好了些,这才从兜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止疼药,吃了下去。

    然后,小心地回到阳台坐下,点上一支烟,看窗外的路灯,看天上的星月,一个人,对着窗外默默地思考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把带给妍妍和邱欣的礼物摆放到桌上。

    这次他给邱欣的礼物是一本自己制作的、专门为邱欣写的书,书名是《不惹红尘》,里面记录了他与邱欣的相遇和往事,这一本,原是他给邱欣的一个惊喜,没想到,邱欣先给了他一个‘惊喜’,想到这里,方宇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穿好外套,走到床边,又看了看沉睡中的邱欣,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走进晨曦,寒冷的空气一下吹得他清醒了。

    昨晚的事,像是个乱糟糟的梦,但是,那并不真的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法扭转。

    早上八点钟,方宇已经把车开到了一处无人的海滩上,他需要一片辽阔的视野来舒缓心中的沉闷。

    他拿出手机给邱欣发了一条微信:

    不信则分,各安其命,再无往来。

    这是他坐在阳台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狠绝。

    从此刻起,他要忘掉这个人。

    从此以后,他要掐断对爱情的渴求,任它枯竭,决不再寄予一丝指望。

    他靠在座椅里,透过车玻璃,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是一个阴天,海水不像晴朗时那样碧蓝,而是像一大块苍灰色的玉石,既有些透明,又是纯然的苍灰。

    看了一会儿,方宇闭上眼睛,静听潮声,阴天时的海浪是大的,每一浪都随着节拍重重地扑过来,而后又抽离一般地退下去,一浪,又一浪……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恍恍惚惚间,他钻进了梦里,这个梦,是小时候每晚入睡后必达的去处,拱形的长廊,两边和廊顶,布满了暖绿色的小枝叶,长廊尽头是柔和的光圈,他自这一端跨进,一步步,缓缓走向长廊的另一头,溶化在那片空茫的光圈里……

    这一觉,他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眼前的大海暗黑得令人恐惧,四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黑暗之后,还是黑暗,望向大海的目光,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现实和梦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朦胧的梦里是暖的、亮的,清晰的现实是冷的、暗的。

    他的心是呢?是灰色的,了无生机。

    他不想动,意念里漫延着向死的追寻,他听任每一个细胞渐趋安静,渐趋寂灭……

    可是,伤口处的疼痛却提醒他,现实,才是他所在的世界,他还没有离开,他还要继续忍耐。

    方宇已经没有止疼药了,只好去后备箱里翻腾,终于,找到了一瓶白酒。

    酒,真是世间好物。

    一瓶,不至于危及生命,却足够为受伤的身心镀上一层麻木的保护膜了。

    他回到车里,对着酒瓶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得周身发热、知觉麻木,伤口处就不觉得疼了。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视野恍惚了,心也豁然了,他靠着座椅,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黎明。

    当意识逐渐清醒的同时,疼痛的感觉也复苏了,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死,却疼得生不如死了,伤口疼、胃疼、头疼,还发烧了,这一堆症状,把他从精神的苦痛中拽到了肉体的疼痛里。

    回北岭吧,医院是个治疗伤痛的地方。

    医生检查了一番,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告诉他:伤口裂开了,好在没有感染,来得也及时,需要重新缝合。

    医生给方宇处理了一下伤口,做了重新缝合的手术,术后,医生特意嘱咐他:不能饮酒。

    方宇从医院出来,在附近找了酒店暂时住下了。

    为了不再牵拉到伤口,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趴在酒店的床上,不能喝酒,对他此时的状态而言,就像是伤口得不到治疗一般,分秒难耐。

    方宇只好又去医院,恳求医生开些安眠的药,但是医生说他的病症不能开这种药,无奈,又跑了几家药店,终于在一家私人开的小药店里买了少量的用于安眠的药。

    除了酒,这安眠的药,也算是世间好物。

    那些萦绕不散的烦恼,随着药的起效,渐离渐远,方宇终于安稳地睡着了,这长长的、长长的睡眠,像是给生命画上了休止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