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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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婚礼

    关沙大吼一声:“谁反悔谁是王八蛋!”把两个人都吼愣了,空气凝固了片刻,随即三人面面相觑,笑成一团。

    中国的习俗是结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林风眠早早就找好了地方,不敢太远,就是浮村的一位兄弟家中。这位兄弟家里有姐姐妹妹若干,此刻就权充是江云起的娘家。花船上的鲜花也已经就位了,比花轿还要好看,还要稀罕,只是路程五分钟不到,走个过场挺可惜的。

    关沙不同意,他早就在岸上订好了酒店,红双喜都贴好了,说什么也要当江云起的娘家哥哥,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他道理一套一套的,林风眠拗不过他,只好看向江云起,希望从未婚妻这里得到一些支持。没成想江云起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一切都听从关沙的指挥和摆布了。

    林风眠挣扎无果,磨蹭到结婚的头天晚上才把关沙和江云起送到岸上的酒店。临走时却又有些舍不得,回过身看她,低声道:“等着我,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接你。”

    江云起笑笑不说话,只立在门口沉静看他。

    不知为何,林风眠心中忽然觉得很不踏实,感觉很强烈,到了心生恐惧的地步。他上前一步拉了江云起的手说:“跟我回去住,哪来那么多讲究,就是婚礼前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

    看到林风眠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关沙忍不住偷笑,侧过了身去,不看他们两个,让江云起自己抉择。

    江云起浅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从林风眠的手中抽出来,轻声说:“不过就是一个晚上,不会有事的。”

    林风眠也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转身离开。可不一会,他那电话就又打了回来,道:“云起,有事就打我的电话,我马上就去救你。”

    关沙听到之后劈手把手机夺去,对着虚空掐架:“咋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不相信我啊?她能有什么事?”

    关沙的意思是林风眠怕他保护不力,让江云起被沙雪的人带走,而林风眠听了他这话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忙解释道:“关兄你误会了,我相信你的人品。”

    关沙听了没甚明白,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跳脚,把江云起逗个大笑不止。

    夜里江云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觉,回想前尘往事,她还是要惊讶地笑。真是的,倒退些年,谁能想到她会嫁给林风眠?不停地翻着身,江云起眼看着窗外的天空由黑暗中透出亮光来,心中忽然又想起江云生。

    关沙在隔壁订了闹钟,早早入睡,明天还要主持大局,他必须精力充沛。

    林风眠独自睡在浮村的家中,也不停地翻着身,他想得更多,想得更远。

    没等到天亮,关沙就敲响房门,把江云起唤了起来。她穿了自己那一身价值不菲的霞帔红袍,任凭关沙用梳子蘸了刨花水,把自己的一头半长发梳得乌黑锃亮紧贴头皮,并且还在头顶绾了个很勉强的小圆髻。

    不知道关沙从哪里学来的一套,梳头时还念念有词,很有仪式感:

    一梳梳到尾,白发齐眉,永结同心佩。

    二梳梳到尾,花开富贵,比翼共双飞。

    再梳梳到头,无病无忧,多子又多寿。

    这是关沙自己写的婚嫁歌,代表了他对林风眠和江云起所有美好的祝愿,最后把赤金凤冠戴到江云起头上的时候,诚心诚意,热泪盈眶。

    梳好头发,关沙依照小时候在沙坡头见过的新娘妆容,在江云起脸上扑了很厚的白粉,又搽了很浓的胭脂,嘴唇也涂得鲜红。江云起并没有阻止他,她知道这样的化妆并不好看,但关沙说就是要这样干,就是要做一个最标准,最纯粹的新娘子,就是要这样喜庆热烈的浓妆艳抹。

    她打扮完了,酒店门口也爆发了一阵鞭炮响声,花船停在码头,新郎来了。

    林风眠身著红袍,长身玉立,关沙第一眼几乎看呆了,他的林兄弟当真配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再想夸,也想不到别的词了。

    江云起被盖头遮住了脸,仅从下面看见了自己的红绣鞋,被关沙领着往前走,她的手被交到了林风眠的手中。林风眠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温暖干燥,略微有些用力的握紧了她,让人踏实而又安心。

    在围观人群的杂乱声中,林风眠把她抱上了花船。花船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没见。坐起来也并不舒服,没着没落的,颤巍巍地想倒,让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外面的世界一点也看不见,她只闻见花香浓郁,各种花的香味萦绕在四周,包裹着人在水上前行。

    在水上晃晃悠悠的漂了许久,在她还没有晕头之前,花船停了。她在鞭炮声中,从盖头下看到了林风眠的鞋,然后身体一轻,林风眠要把她抱进家门了。

    林风眠隔着盖头看不见江云起的脸,心中着实有些忐忑,竟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嫁衣下的人会不会被调包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感受到江云起特有的骨感。她真是轻,仿佛从来没吃过饭似得,瘦得太狠了,仿佛霞帔红袍里只剩一缕幽魂。林风眠心情复杂,把她放到了床边坐下,屋子里除了关沙并没旁人,浮村的人不爱看新鲜,所以不会有闹洞房了。

    江云起坐在床边,竭力想摆个沉稳的姿态,但就是做不到,她紧张的有些发抖。

    关沙当完伴娘当喜婆,刚才还以娘家哥哥的身份送亲,现在余疯未尽,又开启了他新的身份,主婚人。他把龙凤花烛点燃以后朝屋里喊:“出来吧,还没拜天地呢,就想入洞房啊?”

    两人同时被他的话臊得满面通红,江云起躲在红盖头后别有一番安全感,可林风眠则是无处可躲,避无可避,只得刀枪不入的厚了脸皮,拉着江云起的手走出了卧房。

    关沙看着他俩在厅中站定了,才正式而大声的喊道:“一拜天地!”喊完跃跃欲试地看着两人朝门外洪荒大泽拜了一拜。

    二人拜完天地,刚转过身他就抢先一步坐在了客厅正中央的硬木椅子上,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二拜高堂!”

    林风眠都被他这个动作惊讶到了,不过念在他算半个娘家人的份上,还是拜了这个现充的“高堂”。

    关沙忙碌的受了新人一拜,意犹未尽,起身继续切换了主婚人身份,又喊了一声:“夫妻对拜!”

    这回林风眠和江云起同时激动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一拜有多么的不容易,熬到今时今日,终于修成正果了。江云起忍不住红了眼,低头对拜的时候眼泪滴到了绣花鞋上,盖头太滑了,差点落地,还好林风眠眼疾手快,帮她拉住了盖头,重新调整好,不然她就难堪了。

    关沙多愁善感的带着哭音喊了最后一句:“送入洞房!”

    礼成了。然后,盖头被林风眠一根秤杆挑开了,江云起垂着眼,就听林风眠“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摆明是受到了惊吓。“啊”过之后,林风眠还弯下腰凑到她面前仔细地看了看。看过之后,忍无可忍的笑出了声。江云起当机立断,停止端庄,故意地问林风眠:“看什么?不认识我了?有什么好笑的?”

    林风眠强忍着笑回答她:“你脸上这是涂了多少胭脂水粉?我还以为不是你呢?”

    此言一出,关沙在外间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关沙今日的感情特别丰富,一会哭一会笑,很是耗费精力。他布好了菜,倒好了酒,欢喜得跟个蜜枣似的。

    林风眠还是被解围了,因为关沙幺蛾子不断,让两人赶紧出来喝交杯酒。喝酒就喝酒,两人还被他逼着吃了许多干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关沙说,这叫“早生贵子”。

    其实,关沙策划的这个婚礼仪式,单拎出来哪件都不算奇怪,也都有迹可循,但组合到一起就难以言喻了。二人毕生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婚礼,好在都是第一次,统一的经验全无,所以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稀里糊涂的成婚了。

    三人饭桌上先是彬彬有礼的你一言我一语,后来谈开了也就不讲究了,干脆滔滔不绝的天南海北讲了起来。他们一边讲一边取笑江云起,江云起忍无可忍,只好中途离席洗了脸。

    第一盆水洗得通红,也不知道关沙到底给她用了多少胭脂,这胭脂是林风眠用玫瑰花做的,麻烦而又金贵!连换三盆清水,洗干净脸之后,江云起整个人都通透了。她再次进屋时,林风眠的眼就没离开过她的脸,一直看一直看,末了清了清喉咙,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今天可真够难看的,脸涂得像个寿桃。”

    江云起任着他摸,并不躲闪:“新娘子都是那样的,不图好看,图个喜气。”

    林风眠沉默片刻又说:“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被人调包了。”

    关沙不服了:“怎么了,信不过我啊?人我都给你带来了,全须全尾,如假包换!”

    林风眠:“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关沙:“三杯不够,得六杯,她也得喝!”

    林风眠:“我替她喝。”

    关沙:“呦,这就护上了?”

    江云起:“喝就喝,我还怕你不成?”

    关沙:“我可是你娘家人,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