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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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溺水

    林风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想上前安慰几句,但觉得底气不足,于是就作罢了。

    安慰能说什么呢?挣够了钱就收手,然后再搬到另一个‘浮村’去?那显然不太现实。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屋里的气氛不太融洽。

    外头一阵骚乱引起了屋内两人注意,林风眠似乎是听到了落水声,先她一步打开了房门。

    林风眠站在廊檐下看见自家屋前围了几只船,其中一只船的主人正伸出竹竿救一个落水的人,其余几只是看热闹的。

    江云起也控制不住好奇心了,她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浑身水淋淋的男人正扒着船边往上爬,背影十分熟悉,是关沙。

    关沙落花流水的爬上了船,趴在船头大口呕水,大口喘气,等他喘够了,船也将他送到了廊檐下。

    他伸出手在兜里摸索了一番,将一张水淋淋的钱币递给了船主。船主也不嫌弃,接了钱就塞进了兜里,扶着他上了廊檐才驾船离去。

    林风眠迎上去问:“你怎么来了?”

    关沙瘫坐在廊檐下,一张嘴又呕出了一口清水:“你结婚我能不来吗?”

    林风眠对他望闻问切,而他只剩了喘气的力量。

    等他喘够了,林风眠又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关沙靠墙坐着,听了这话,他没出声,只又吐出了一口清水。

    江云起如今看见关沙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反而有种他乡遇故人的感觉,大概是要结婚的原因,她此刻感觉关沙也算她半个娘家人了。

    关沙喘够了气,吐完了水,狗似得左右甩了甩头,短发上的水珠就密集的飞了出去。大概是甩出去了脑子里进的水,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左右看了看之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从怀里往外掏东西,一兜湿漉漉的信件被他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又一封一封地被他晾在了桌子上。

    晾完了信,江云起给他拿来了一套林风眠的干净衣服,他抖抖索索地脱了湿衣换干衣。

    江云起还想给他一点热茶喝,但他真心实意地摆手拒绝了:“我喝不下了。”

    林风眠被逗笑了。

    江云起一挑眉毛,这才想起来他在不久之前刚溺过水。

    关沙坐在椅子上,身心都舒服一点了,开始有余力说话:“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林风眠:“后天。”

    关沙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样子:“还来得及。”

    然后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嘴里不住地夸:“这地方不错,这房子不错…”看样子是很喜欢浮村的环境和木屋的布置。

    关沙半月前偷偷跟林风眠通过一次电话,又哭又笑的表达了思念之情以及思乡之苦。得知两人要结婚的消息后,他再也待不住了。最终绞尽奶汁求得沙雪给了他一个外派的机会,假借公务跑出来,一定要参加二人的婚礼。

    活不是好活,沙雪派他去嘎更村公干,一是因为从嘎更村征了童兵,让他去安抚稳定一下民心,方便以后年年征兵。二是考察考察罂粟的种植情况,提前安排安排,取代初枭,准备明年的收割。

    临行前关沙去跟军营支教女老师告别,说要去一趟嘎更村,可能很久才会回来。女教师还没表示什么,军营中的孩子们先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娃娃兵大多来自嘎更村,他们一听说关沙要去自己家乡,立刻对他委以重任,纷纷写了家书要他捎带。盛情难却,关沙假借公务参加婚礼之余,顺带着还充当了一回信鸽,堪称任重而道远。

    一番寒暄过后,江云起拿着关沙的湿衣服往浴室方向走:“你们俩先聊着,我帮你把衣服洗了晾上。”

    关沙红着脸把衣服夺了下来:“哪能让你动手啊,我自己洗。”说完一头钻进浴室,吭哧吭哧洗了起来。

    林风眠去准备晚饭了,江云起倚着门框跟关沙说话:“谢谢你啊!”

    关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整懵了,抬头“啊?”了一声。

    江云起笑了:“在008监狱,不是你给我送吃的我就饿死了,哪还能站在这跟你聊天啊?”

    关沙略有些害羞:“嗐,这有啥好谢的,你不怪我给你弄假炸弹就行。”

    “你要给我真炸弹,那我早就死了。”对于那件事,江云起已经释怀了,现在被关沙一提,她忽然想起来她在泰国打骂关沙的事,竟然笑出了声。

    关沙大概也知道她在笑啥了,抬手沾水洒了她一下:“你那一记撩阴腿差点踢得老子断子绝孙,看在林兄弟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不过你那些骂人的话…”

    江云起不服:“我也挨打了,你那个少主可厉害了,我根本打不过她,把我头发撕的,现在头皮还疼呢!”

    关沙护主心切,立刻化身樱桃小狗,帮沙雪说话:“你可拉倒吧,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没撕人家么?她脖子上的血道子,到现在都没好全。”

    江云起一听,激动地站直了,连门框都不倚了:“那她还差点用枪打死林风眠呢!还把我抓去008做奴隶!”

    关沙在搓衣板上狠搓了几下衣服,把泡沫都挤出去了:“林兄弟不是杀了她爹嘛!”

    江云起把个干净盆往地上一甩:“你到底和谁一班的?”

    关沙把衣服拧干扔进了盆里:“我…”

    江云起打断了他的话:“我看你就是立场不坚定!”

    关沙端起盆从屋里出来,江云起侧身给他让了路,他走到台阶下背对她蹲着,一边在水里来回摆衣服一边说:“不是立场问题,我是想让你放下过去。”

    江云起站在他后头,对着他的背跟他吵:“放下过去?说得轻巧,你知道我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么?要搁你你能放下么?”

    关沙拧干涮干净泡沫的衣服,语重心长:“冤冤相报何时了。”

    江云起开始说大话:“我跟她没完!”

    关沙则比较现实:“人家是军阀。”

    江云起逃避现实:“我不管她是啥。”

    “…”

    “…”

    林风眠彻底没了存在感,于是这个晚上就在江云起和关沙的吵架当中度过了。

    与此同时,钟意报了警,池月被警察遣送回国了。钟意躲开老挝警方的搜捕,往缅甸方向跑。自从他到金三角执行任务以来,这里的暴虐和血腥就一直笼罩着他,这种三不管的地方,根本就是一个困兽的牢笼。

    他第一次觉得寂寞与无助,但又不能像个摔倒的孩子似的,趴在地上用哭声吸引大人的同情和帮助。他放弃了向中国警方求援的想法,因为杨伟已经死了,他的身份无从证实。即便证实了又能怎么样呢?从开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可能站在阳光下了。

    到了缅甸边境一个小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钟意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赶了二十公里路,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他居然丝毫不觉得疲惫。

    他在街边要了一听冰凉的啤酒,在路边打开后,扬起脖子一口气灌到肚子里,打了个嗝,夸张得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正惬意之际,他突然听到旁边玻璃破碎的声音。扭头看见一个男人趴在路边痛苦地扭曲着身体,身下一地的碎玻璃。

    这时,从一个店面里冲出来三个人,围着地上那个男人拳打脚踢。四周行人见状急忙避让开来,留出一片空地。钟意想,大概是小混混在打架了,于是喝光手中那听啤酒,又买了一听打开。索性坐在路边观战。

    倒下的那个男人脸上满是鲜血。看不清面容。身子蜷缩得像一只大虾,在雨点般的拳脚下全无招架之力。而那几个人倒像是越打越起劲,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什么,下手非常狠,不太像是一般混混打架,一副要将地上那人置于死地的架势。

    地上那个男人看来是彻底放弃了抵抗,看上去不省人事,而打他的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钟意想再这么下去那人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去劝阻一下,转念一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因此耽搁,犹豫了一下,正想转身离去,就听到地上那男人一声绝望的哀嚎声,似是耗尽了自己身体全部的力量和气息。

    那绝望的声音听得钟意心头一愣,头皮发麻。他将手中的啤酒罐捏扁往地上一摔,对那三个人说:“差不多得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多大的仇啊?”

    那三个人停了手,都转过身子看他。钟意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为刚才的冲动付出代价了,看情形不太妙。他身体紧绷起来准备应战,但又转念一想,这是在缅甸,他没有义务见义勇为,而且也不是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不该这个时候惹麻烦,钟意想到这里,赶忙换了一副和气脸,他本来是想笑的,但沙皮死了,他笑不出来。

    那几个人明显要朝他围过来似的,钟意赶紧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剩了半条命的男人说:“人都快被打死了,真出了人命也麻烦不是?”

    这样的斗殴在这种地方一定是家常便饭了,钟意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下意识的摸向后腰,可惜是空的,他没带枪,只好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想着应付几句,最好能平息他们的杀气,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们明显不想放过他,已经围了过来。其中一人说:“中国人?”

    钟意:“是。”

    问话那人“嗤”地笑了一下,不知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几个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那人一边笑一边逼近钟意说:“见你们中国人挨打,你看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