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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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绝境

    推拿医生是个泰国女人,林风眠光着膀子坐在床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强忍着,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医生倒是坦然,拎着个箱子站在床边,把瓶瓶罐罐的药油倒在手掌里,上来就是一顿揉捏。

    哪晓得这女人力大无穷,直捏的林风眠咬牙切齿,死去活来。而林风眠深知这种痛苦有益身心,故而闭眼忍耐着没有逃跑。好不容易熬完这套‘大保健’,正急着想赶回去给江云起做晚饭。

    谁知还有后手,那医生得知伤者是让人用铁棒打伤的,便打开箱子拿出一贴脸大的黑膏药。点根蜡烛将那膏药烤了片刻,她也不问问林风眠的具体伤情,照着那肩膀红肿处,一膏药就拍了过去!

    她这一下子,力道非凡,当场把林风眠拍得趴倒在床上,饶是坚忍,可还是疼的叫出了声音。当然还有一副热膏药要拍到他的背上,他乖乖地趴着不动,很识时务的接受了这样一点有限的治疗。

    最后丢下几贴膏药,该医生宣布治疗完毕,从顾云缺那里索取到了五百块钱的诊费,便拎着箱子下了楼,扬长而去。

    这医生虽然仿佛屠夫转世,不过社会上往往还少不得这样的货色,林风眠并不是什么娇贵人物,如此治疗也就足矣。

    他擦干了疼出来的冷汗和眼泪,给自己倒了杯水。顾云缺则是提来了一只大食盒,幽怨的说道:“这是给江小姐准备的几样点心和小菜,你今天回去的晚,想必是没有时间再为她准备晚饭了。”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想到林风眠居然每天都要烟熏火燎的为江云起做饭,他就恨的牙痒痒,觉着江云起实在是折辱了林风眠。

    林风眠扯着衣领扭了扭脖子,也没多说什么,放下茶杯接过食盒,起身便走。顾云缺迈步跟上,直到目送着林风眠的车开出这条街了,他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回房。

    回房之后才想起只顾着紧张林风眠的伤,忘了带给江云起海洛因针剂的事了。林风眠现在受了伤,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去打拳了,帮人帮到底,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顾云缺摒退左右,独自坐在桌子前,深呼吸几次,平静下来。他一手拿着一支拆解开来的注射器,一手用镊子夹起药水瓶中的棉球,在诡异的气氛中,面无表情的把那棉球探入针管内部,仔仔细细的进行擦拭。

    堪称完美的做好这一切,保镖就提着箱子开车随他去林风眠的家里给江云起送催命符了。

    林风眠回到家,觉得气氛莫名怪异,屋子黑漆漆的,竟然没有开灯。往常江云起都会给他留灯的,他拎着食盒走进客厅,轻声喊:“云起。”

    没有人回应,他的手摸到客厅大灯开关,灯亮的一瞬间,数把枪口同时对准了他开枪射击。他迅速滚进门外草丛,同时觉察到两处钻心的疼,知道自己这是中弹了,摸了一手鲜血,小腿和手臂上的衣裳瞬间被染红了。

    虽然只是一瞬,林风眠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灯亮时沙雪正站在客厅中央,神色阴鸷,如同索命恶鬼。

    林风眠卧在草丛,心中非常后悔,他不该在顾云缺那里耽搁那么长时间。

    此刻他感到切切实实的恐惧——江云起定是落到沙雪手里了,不知是死是活。

    沙雪不给他喘气的机会,集中火力,一直向林风眠攻击。而林风眠无法防御,只能躲避,加之身上有伤,移动速度受限,躲的狼狈极了,颇有些抱头鼠窜的味道。

    躲归躲,他却不会真的逃跑,只在别墅外圈周旋,没见到江云起他是不会跑的。

    汽车一路开进芭蕉叶掩映的石板路中,顾云缺惬意地坐在后座,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照耀,正是个赶夜路的好时机,就让保镖抓紧时间一路疾行,不出二十分钟便赶到了林风眠所在的江边别墅。

    没至近前,就遥遥听见一阵枪响。顾云缺迅速摇下车窗,万没想到,他紧赶慢赶的跟过来却赶上了如此厉害的枪战。

    迫不及待开门下车的同时“砰砰砰”又是几声,顾云缺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明显是冲林风眠来得,而他身上有伤,怕是要吃亏。

    保镖训练有素,立刻拔枪,子弹上膛,护着顾云缺往别墅院子里走。

    隔着栅栏就看见林风眠血淋淋的逃避着一群持枪械之人的追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顾云缺来得很及时,再晚一会,林风眠就撑不住了。

    几枪阻断沙雪的攻击,顾云缺冲在最前,跟身后保镖一挥手,指着掸邦的人说:“干掉一个五十万!”

    吞钦和丹拓向来对沙雪寸步不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顾云缺,要带走林风眠就棘手多了。

    沙雪管不了这些,指着顾云缺一方说:“干掉一个一百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方迅速在这所江畔小别墅中拉开阵势开始了大战。

    不分胜负的僵持了一会儿,顾云缺猫着腰跑上来了,一边开枪一边极力的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林风眠。

    林风眠万没想到这种危机关头居然还有人想要保护自己,讶异之余倒是很受感动。而由于他现在情感丰富了,所以那杀气也随之减淡许多,子弹嗖嗖的在头顶穿行而过时,他居然感到了几丝恐惧。

    顾云缺在少年时日就了一手好枪法,加之他保镖都不是怂货,故而能够独当一面。沙雪的进攻被暂时打退后,他抽出空来转过身看了看林风眠,然后那张俊俏的面孔上就露出了担心的模样。

    林风眠身上的枪伤很严重,对方使用的是m60翻滚式子弹,口径小,弹头细而长,射入人体后会发生变形式翻滚,造成重伤,治愈率很低,在越南战场上有个外号叫“黑枪”。

    顾云缺怕流弹,现在不敢起身,只坐在地上拽了他一下,示意:“跟我走。”

    林风眠摇头表示不肯。

    顾云缺用力的拉扯他,他就神情坚定的拼命摇头:“不,我不能走,云起还在里面。”

    顾云缺看实在商量不通了,干脆对着保镖一挥手,一个高大强壮的保镖强行把林风眠扛进了车里。

    撤退很容易,一脚油门而已。

    就是取子弹麻烦了。

    顾云缺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医生,简直屠夫转业,他不仅长相凶恶,就连说话都带着恐吓病人的感觉。他在林风眠眼前摊开一排冰冷的器具,一边消毒一边解释道:“你忍耐些,刀口要开深一点,子弹打出去为了稳定都是旋转前进的,因为人体组织密度不一样,进入之后受力不均匀,所以不会像刀子一样进去一个洞,出来还是一个洞,而是会在体内翻滚个几圈,搞不好子弹会在左边肩膀上进去,从右边腰子出来,我有个战友就是头部中弹,整个头盖骨到鼻梁处都没了。”

    听完这番话,林风眠想直接晕过去,可惜越是如此精神越是高度紧张,对于人类创造的武器,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惧怕。

    麻醉过后,黑市手术就开始了,林风眠这次生生受了一回血罪。在麻醉剂生效的情况下,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割开,镊子在皮下一层一层的翻找子弹,清理碎片,最后刀口被一针一线的缝合,不疼,但每一下都牵动他的心弦。

    顾云缺看的都有些头晕,孩子嘴大的伤口,三两下就被医生给缝上了。

    好在后来失血过多,林风眠终于昏昏沉沉晕了过去,取第二颗子弹时,他已经人事不省。

    这一次,他昏迷了整整两天,仿佛毕生都没有这么累过,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疲惫一下都涌上来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仍是昆仑派得意弟子,行侠仗义,游山逛水,闲云野鹤。

    只可惜醒来之后,梦被打碎,现实一点一点涌进来了。

    他如今生活不能自理,江云起也下落不明,虽然不想承认,但眼下这情况,应该是凶多吉少吧。

    林风眠没理由怪罪任何人,顾云缺向来是谁也不管的,能救他就是情分了。

    所以他也只是自己苦恼,不便开口,也不想开口。

    酒店房内,林风眠把头低低的埋进双手之中,热泪和鲜血在胸腔里混合成了岩浆,开始滚烫的往他头脸上涌。正在他含着一滴眼泪难过之时,忽然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顾云缺小心翼翼的弯下腰仔细去看林风眠的面孔:“你还是很痛吗?”

    林风眠的脸色很好,烧的白里透红。睁开眼睛望向顾云缺,他低声答道:“没有,我只是累了。”

    顾云缺深深的俯下身,同林风眠额头相贴的试了温度,然后皱起眉毛抬起头:“还发烧呢!

    林风眠这回闭上了眼睛:“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片刻之后,顾云缺拿着一大盘冰淇淋回来了。

    天气热,他一手托着林风眠的后背,扶他坐起来:“吃点冰淇淋吧。”

    林风眠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味道很好,可他实在吃不下去。

    顾云缺也不勉强,就守在屋里,端茶倒水,跟个小媳妇一样。

    林风眠心事重重的养伤,顾云缺虎视眈眈的服侍他。

    江云起落入了沙雪手里,死了倒还好,就怕沙雪折磨她,其实也不必旁人动手,光是不给她海洛因就可以让她生不如死了。想到这里,林风眠恨不得马上就好,一颗心七上八下,最终在腔子里摔了个四分五裂。

    顾云缺知道他在想什么,后来实在受不了他的这种沉寂,就开口劝说:“别急,急也没有用。”

    林风眠认命似得闭上了眼睛:“是啊,急也没用,这是生死有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