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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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搏命

    抓了两条鱼扔到岸上,林风眠又从溪水里捡起一块溜光的大鹅卵石。他捡来树枝生起火,把石头放到火堆上预热。看了低头摆弄野花的江云起一眼,然后放心的走到溪边抽出短刀刮鱼鳞,把鱼剖腹洗净。

    江云起见状,不禁感慨,林风眠简直就是野外生存的万能工具。飞檐走壁,爬树捕鱼。有他在,琐事都无需她亲自动手。

    她蹲在旁边看他烤鱼。林风眠刀功很好,鱼肉能切成纸片一样薄,一贴在烧热的石头上,瞬间就起卷儿熟了,江云起觉得特别巧妙。他把烤熟的鱼片撒上切碎的香草叶子,放到芭蕉叶上递给她。

    她头一次这么吃鱼,看了一眼鱼片上的香草说:“不会有毒吧?”

    林风眠笑了:“放心。”

    鱼肉的口感,比市场贩卖的要嫩滑得多。虽然没有调味酱,但也足够鲜美。

    江云起一声不吭,默默吃鱼。吃了两口,就把鱼放回架子上,无聊的玩着自己采的野花,黄的跟黄的放一块,绿的跟绿的放一块。最后编了个花环送给了林风眠,林风眠把花环戴到头上,更加衬得他面若桃花。

    江云起反而枯黄了,她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中熬着,天天喝药,可这些药对抑制毒瘾毫无作用,副作用倒是特别明显。她现在不仅胃口不好,连睡眠也很差,再也恢复不到以往那种嗜睡的状态。

    每每这个时候,林风眠会轻声细语和她说话,她不太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她身体时冷时热,意识也是乱的,她觉得自己就是在鬼门关晃荡。有时候清醒了,知道自己还活着,她都不晓得是该悲还是喜。

    体内海洛因的缺失,让江云起隐藏的病症陆续显露,骨头痒得厉害,而且她现在非常惧怕疼痛。让她评价这种日子,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毒瘾上来时也可以和林风眠打个几回合,打不过她就骂他,什么难听骂什么,而且还能一连串连贯,中间不停顿。

    被绑的时候,她就思绪到处飘,回忆里的人物混混沌沌,也想不起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她缓慢地坐起:“风眠,我觉得我不行了。”

    她戒了四天毒,仿佛苍老了三十岁,身体的机能大大下降。

    他轻声道,“前几天都过来了。”

    这几天,她几乎都在床上度过,大多数时候,像一具死尸。

    她强打起精神,跟他讲道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喊着戒烟,但是真正能戒掉的有几个?连烟瘾都那么难戒,更何况是毒瘾。别难为我了,我真撑不住,我不是你。”

    林风眠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轻声回应:“我背你回家吧。”

    回到家她又歪着身子躺床上了,很安静,甚至觉得,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林风眠背对着床,通过镜子去看她,发现她现在瘦得衣服都偏大了,浑身透着一种病态,脸上没有一丝活力。

    他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行将就木。

    林风眠忽然就没了勇气,他转身抱住她,嗓音都带着恐惧:“不戒了,我们不戒了。”

    当晚,林风眠就去黑市买了一小包海洛因,十天的量,也是他最后的钱。

    有针可以打,江云起就没有痛苦了,再也没有骂过人。可是同样的,林风眠也没有钱了,没了钱,他就得挣,找了很多工作都不合适。

    他身手好,当保镖时间上不合适,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要跟江云起在一起的,保镖需要二十四小时陪同雇主。

    他相貌好,当人妖身体上不合适,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心理上也接受不了。

    他也能吃苦,但是那些各方面都合适的工作钱太少,供不起江云起的开销。

    后来中介介绍他去打拳,这次的工作特别适合他这种偷渡来的人。为了钱,林风眠签下了生死契约,每晚都要去闯一次鬼门关。非得如此,他才能供得起这一处小别墅,以及无休无止的海洛因。

    这天下午,江云起坐在床边,缠绵而悲哀的看着林风眠,她想死,也寻过死,可最后都被林风眠救了回来。

    她活,拖累林风眠;她死,辜负林风眠;所以她不想再戒毒了。

    “你再辛苦一年半载吧!”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诉林风眠:“再有一年半载,我也就该走了。”

    林风眠一觉睡到傍晚时分,醒来后他一挺身坐起来,伸腿就要下床,边走边对江云起说:“我夜里回来的晚,别等我,早点睡。”

    他开车出门,二十五分钟后,停车步行绕到一家不挂牌的俱乐部后门,迈步走了进去。这一处俱乐部,格局和一般的俱乐部差不多,以赌业为主,大厅开辟出来,每晚上演拳赛。

    泰国和国内的确是不同,尤其夜晚的清迈,如同现世中的孤岛或者桃源,有一种自成一统的安逸繁华。至少,每晚还有那么多体面人物坐在看台上欣赏拳赛。大概人类之间的角斗,实在是比斗鸡斗狗斗蛐蛐更有趣。

    当然,赌局也很大,一晚总有几百万的进出。所以好的拳手,身价会是相当的高。林风眠步伐轻快的沿着楼梯走向更衣室内脱了衣裳,赤膊只穿一条短裤,按照规矩,也不能穿鞋。

    观众们看的是肉搏,他们得把肉露出来。拳脚击打肉体,赌局分配金钱,双重的刺激相叠加,大厅的温度永远处在盛夏时节。

    沿着通道走入大厅,林风眠纵身一跃上了擂台。今晚的情况很不错,四周看台坐满了观众,都是来看林风眠“一对三”的。

    林风眠站在擂台中央环顾了四周,同时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今晚这三位都是劲敌,他不能有丝毫的疏忽,不但要胜,而且必须大获全胜,连轻伤都不能负!他今晚负了伤,就会影响到明天的战斗力。恶性循环一旦构成,那他很有可能一个不慎、被人活活打死在台上。

    他甚至没有养伤休息的资格。他的出场就意味着金钱,而金钱又意味着房租、海洛因以及各种生活开销。林风眠在三分钟内,打倒了第一位对手——亚卡,泰国专业拳手,肌肉发达。

    亚卡始终没有找到出拳的机会,开场便是被他踢的连连后退。当一个侧踢迎面而来之时,抬臂一挡,臂骨登时被林风眠生生踢断!

    场中起了欢呼,于是第二位拳手上台之时,就表现的很不服气。他有情绪,林风眠没有情绪。而这角斗场上,往往是心如磐石的一方会占上风。二号太年轻,三拳两脚之后见林风眠安然无恙,就急的自乱了阵脚。林风眠抓紧时机猛冲向前,一膝盖撞上了他的肋下!二号惨叫倒地,还没等被人拖下擂台,口鼻里就漾出了鲜血。

    在满场的尖叫呐喊声中,三号上台。三号是最让林风眠头疼的对手,因为他太高太壮,简直不是个人样子。为了避免被三号举起来扔下擂台,他只好先是使诈,东奔西窜的躲避对方攻势。及至大概掌握了三号的拳脚路数,他才脚踏实地的开始反攻。

    他怕三号,所以对三号下手最狠,发了疯似的猛踢三号。一腿扫过去,挟带的疾风仿佛都带了锋刃。三号眼看势头不对,连连躲闪,但林风眠看他是个威胁,故而乘胜追击,不敢放松。最后竭尽全力的飞出一记扫腿,他把山一样高的三号直接扫翻在地。

    一对三的战斗在二十分钟之内结束,场内欢呼雷动。林风眠下台走回更衣室,迎面就见经理笑的像一朵花似的,不但对他拍拍打打,而且向他连翘大拇指。林风眠不管那些,径自先去换好了衣裳。

    从经理那里接过厚厚一卷子钞票揣进口袋,他不肯在此地流连,迈步就要向外走。不想经理在后方拽了他一把,同时小声问道:“林,明晚还是一对三,行不行?”

    林风眠有些惊愕,但是也没有拒绝:“行。”

    经理是懂规矩的,直接就进一步的解释道:“三个新人,带家伙。”

    林风眠提防起来:“什么家伙?”

    “铁棒!”

    林风眠低下头,这回沉默了足有三分钟之久,末了转向经理,他神色淡然的点了头:“行。”

    经理乐得见牙不见眼,恭恭敬敬的送林风眠上楼出门。

    林风眠午夜到家,进门之后就跪在地上了。二十分钟的拳赛,却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这和杀人不一样,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实力,轻功和内力都不能用,招式也只能是一些简单的攻击,还要表现的和普通人一样。

    只要站到了擂台上,那每一秒都要使出拼命的体力来攻击和求胜。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他爬起来进了客堂,踉跄着先往后方的厨房走去——拳赛开始前是不兴大吃大喝的,所以他现在都快要饿死了。

    一屁股坐在灶台上,他侧身低下头,用一柄铜勺从锅里掏出冷饭塞进嘴里,赶不及似的用力咀嚼吞咽。一鼓作气的填饱了肚皮,他又灌了几口凉水。连滚带爬的上楼进了卧室,他也没脱衣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就这样黑白颠倒的过了一个多月,林风眠每日晚出晚归,早上起来还要做饭,洗衣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期间钟意带着池月来找过他们一次,说是要回国,把池月送回北京。

    池月还邀请了他们一起去,林风眠拒绝了,他在这里都不能为所欲为,北京又是个复杂的地方,更容不得他施展拳脚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顾云缺从钟意那里听说了江云起近日的惨状,很是同情,颇有意拎刀砍死她,一是助她早登极乐,二是帮林风眠早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