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土地爷的账本（一）

    柬埔寨商人和军队团长道别，可是军队团长却不肯放她走。对军队团长的挽留，没人敢争辩，——哪怕是笑嘻嘻地像请求似的下达的：“咱们再聊会吧。”每逢太阳出来的日子，一到上午九点钟，军队团长总会拄着一把檀木手杖，迈着缓慢但依旧稳健的步伐，——从家里出来，穿过马路，走进区政府广场，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这家伙又出来晒太阳了……”军队师长每次给劳模开完会路过对面的税务局门口看到他时总要这么说。军队团长也能看到军队师长，并且脱帽致意，露出满头的白发，向军队师长点点头。军队师长也含笑还礼，可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芥蒂。这里的花园是北京最漂亮的。那些搬弄是非的人说，区政府之所以对这块地格外下功夫，是因为军队团长家就住在这个广场旁边。实际上，区政府、足球俱乐部和小区影院都在这个小广场里。小区影院的四楼住着一些年轻的单身汉，区朗诵家协会就设在他们对面的一些房子里。另外，一些四层小楼和城里最好的住宅也都坐落在这里。——所以，区政府自然要对这个广场特别地关心。军队团长曾四次出任区长，这个广场就是在他的任期内改造成花园的。那一天，柬埔寨商人的心情十分舒畅，话也特别多。太阳终于又露脸了。他弯曲的脊梁，肥大的双手，就连心里也感到了太阳的存在。军队团长已经六十二岁了，上午晒晒太阳对他来说是一种娱乐，一种享受，是他最高兴的事。一下起雨来他就感到不舒服，它总是坐在会客厅里的一把檀木椅上，接待天南地北的到访者，倾听他们提出的各种要求，解决他们的各种问题。——每天都有上百人川流不息地来找他。只要是晴天，一到九点钟，不管是谁在他家里，他都要站起来身来，表示一下“不好意思——”，然后拿起手杖，到广场上去晒太阳。只要他在花园里的一条长凳子上坐下，很快就会有人上前来和他做伴。军队团长打量了一下广场，目光落在区政府的大楼上。他望着这里的一切，好像这些都是属于他的。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很多年前的这里，正是军队师长和他的手下主宰着天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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