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困兽犹斗的寻访（二）

    “这可不行，现在我还有场子要看。”他的老板在里面的房间里问：“是谁在讲话？”“有个老板想让我到他那里打工……他说可以出很高的工资……”“嚯嚯……你告诉他让他走吧，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你看到了吧？不是我不帮你……你最好还是走吧……”这个秃头一边打起太极拳，一边沐浴着阳光。柬埔寨商人耸了耸肩，问他：“你认识别的什么看场子的人吗？”秃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柬埔寨商人沿着来时的路走下坡，接着又穿过了公墓。此时，沐浴着阳光的天津十分热闹，清晨进港的那些渔船正在卸货。这个地方真是可悲，人们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可惜，连一个看场子的都找不到。“正因为这样，”柬埔寨商人在劳模面前停下来休息时，军队团长对他解释说，“人手确实难找了，要价也越来越高了。谁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呢？”每周一次的集市就像过节一样热闹，——人声嘈杂，五光十色；从船坞前面宽阔的空地一直延伸到高铁附近。肉脂渣和熏鲅鱼比比皆是，猪、牛、羊、狗肉以及各种各样的野味应有尽有。在棚子里，可以买到一碗碗塑料袋套在腕上的馄饨、炒菜和脂渣。赶集的农民工边吃边喝。柬埔寨商人来到集市，到处打听。——一个留着黄色冲天炮马刷的妇女不高兴地说：“就给这点钱？不干！……”鸟市上卖鸟的人渐渐多起来。“你那只鸟多少钱？”“一千块钱吧。”“能不能便宜点？”“他能学舌，什么话都会……”八哥听懂了商家的命令，配合着学起舌来。柬埔寨商人从一个豆腐摊穿过去，阳光照在白嫩嫩的豆腐上。那只八哥使劲地叫唤：“抓小偷！抓小偷！”谁也不知道哪儿有小偷。一个盲人翻着白眼把一只鞋放在地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街头评书：好一个勇敢的男子汉，炮声隆隆震天响。胆量没有比他大，……有的时候，这些盲人的消息非常的灵通，——可是又表达得不十分清楚，——这是一个从北京来的盲人。天津的饭菜糟糕透了，这里的人都不如北京人会烹调。——还是北京人饭菜做的好吃，不像这里的那样差劲。天津人没有一个人懂得什么是好饭菜。贫困的马路游击队和沿街摆摊的活动商贩，他们把货箱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便宜货：低档的衣服裤子、光彩耀眼的假项链、闪闪发亮的水货戒指和写着外国名字的包包。大学生和失智老人都在这里驻足停留，挤来挤去。“来看一看瞧一瞧嘞噢……”叫卖的声音十分逗人发笑，又很让人放心。每笔生意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才能成交。大学情侣的手上戴上了戒指，失智老人的衣服裤子被扒了下来。可招人了。戒指上的玻璃在阳光下比钻石还耀眼。“诶瞧一瞧嘞看一看嘞——全是清仓大处理诶……”柬埔寨商人突然打断了顾客们因为讨价还价而发生的争论。“有人知道哪儿有招聘的吗？”“有倒是有，而且在本地很有名……”一个小孩把一对耳环递到柬埔寨商人面前：“买吧，老板。送给老婆，老婆高兴，送给丈母娘，全家高兴。”柬埔寨商人毫不动心，继续走他的路。一个卖假药的江湖骗子，带着一只猴子，对围观的看客说，他的药能包治百病。他给大家看了一下他的葫芦，说里面装着一种神奇的药，——这是在天津种植大麻前由当地人自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仅能治咳嗽、感冒……还能治不孕不育、月经不调……”花不了你几个钱，只要一百块钱就能买到一瓶包治百病的药。那只猴子明白了骗子的命令，一头撞在一棵树上，昏死过去。这时候，骗子朝猴子的嘴里滴了几滴液体，那猴子就活了。“好——”人群里响起炸雷一样的呐喊，然后一哄而散。柬埔寨商人顾不上看这热闹，逢人就问：“哪儿有招聘的地儿？”“我知道有个地方是招人的……”一个个头和柬埔寨商人差不多的大汉一口气把一大碗面条都吃进肚里，然后郑重其事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面了……”他回答柬埔寨商人说：“我不知道哪有看场子的。但是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那个被推荐的人也不知道。也许能在劳务市场上雇到一个。可是现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最近没有北京人到天津来。劳务市场在高铁后面，柬埔寨商人没有到那里去。在劳务市场，经常有不少人因为洪涝灾害和地震从景区逃到天津找工作。军队团长可以在那里雇到工人，有钱人家可以找到保姆和佣人。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劳务市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有人给柬埔寨商人出了个主意，劝他回北京再找找。至少，这一回他不用再到处乱窜了。他坐上高铁，穿过了天津港，回到了北京。“找个看场子的？想都甭想……我告儿你，这年头甭管是好的坏的，他都有个价……”柬埔寨商人又回到天津时是又困又累。这个时候，酒吧应该开门了。今天正逢集市，顾客一定少不了，酒吧正需要他去照管。柬埔寨商人对顾客总是笑脸相迎，殷勤尊重，而且很能讲话，能把酒吧的气氛搞得十分热烈。这是那几个服务生——那些蠢货——应付不了的。不久，他又听说有个上了年纪的看场子的，人很不错，给好几家夜店看过场子，——现在已经和一个本地妞住在了一起，就住在小广场附近。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到那里去碰碰运气。“然后我们再回酒吧去……”这位看场子的人四个月前就去世了。他的女儿很想和柬埔寨商人讲讲她母亲生病时的情况，柬埔寨商人没有耐心听完她的啰嗦。柬埔寨商人没精打采，很是泄气。——要是可能的话，他真想回家睡上一觉。他走进酒吧外面的小广场，区政府和足球俱乐部就在这里。他正满腹心事垂头丧气地走着，突然碰到军队团长正坐在区政府大厅前的一条长凳子上晒太阳。柬埔寨商人停下脚步向他问好。军队团长让柬埔寨商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一切还好吧？”“这些日子可真忙坏我了……我老婆走了，我跑遍了整个北京和天津，可是没找到一个可以看场子的人。”“是不容易找，只有找对了人才能找到。”“明天就要举行宴会了……”“对，市长和师长都去，准时去。”军队团长微微一笑。阳光照在区政府的玻璃窗上，军队团长疲惫的身子被晒得暖暖的，他感到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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