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灵之随羽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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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南疆诸葛

    这一声也没有在嘈杂至极的大厅里溅起水花,但这不大的一声精准的传到门口那金发少年的耳朵里,就和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锁定她一般快而准。

    温淮似乎是愣了一下,脚步微微一顿,羽安正要迈步过去,却见温淮回神,微微皱起的眉头忽然舒展,薄唇上扬,一个一如夏日里和着凉爽微风的朝阳一般的笑容,在那人群深处,在那夜色尽头,灼然绽放。

    羽安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看着那笑容,觉得上一次见到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仿佛是昨天。

    她是多么怀念这笑容!

    温淮忽然大步上前来,在越来越多转过来的视线里,在一片渐渐沉寂下来的喧嚣里,他大步走向站在大厅中央的少女,猝不及防又仿佛蓄谋已久的,一把抱住了她。

    羽安彻底愣住了,一阵幽幽的不知是浓丽还是清雅的香气包围了她,少年的双臂和胸膛也包围了她,她的头陷在那一把绸缎似的金色长发里,只觉得微微的痒。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多久了?大约是两年,那是她第一天去学宫水灵阁上课,特意选了上层大桥的路,想要看看日出。那天的日出确实是很美的,日出里冒出一颗金黄脑袋的少年也很好看。羽安还记得少年的笑容,正是这笑容,将她从对未知前景的忐忑和久久不能愈合的旧伤里,一点一点拉出来。比起入学宫之前,她真的变了,正是身边这些人的温言笑语殷切关怀,让她慢慢改变。

    笑容真是个好东西啊,她想 。

    风承琰就在不远处,几乎满厅的视线都集中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看着那两人,他的位置能看到羽安露出半边的脸和那少年的背影。看这个背影,大概是比他年纪小一些,身形更瘦,身量更薄,令人惊奇的是,少年那一身的灵力,竟是比羽安更盛。

    他的思绪只在这些事上停留了一瞬间,真正让他关注的是羽安的表现,少女微微一愣后有过下意识的推拒,继而竟是走了神,然后,然后镇定如风承琰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羽安笑了。

    少女的头扬了扬,露出下巴以上的全部脸颊,那风承琰一直觉得不知更像桃花还是绯芙蓉的嘴唇微微翘起,湛蓝的眼眸被睫毛遮住一半,因那半垂眸的意态,平日仿佛遥不可及如冰山雪魅的女子,忽然就称得上温柔。

    混乱的大厅在这一瞬间静到极致,风承琰想起很久以前在家族宴会上遇见的林月璃,那时觉得她一笑宛如三月春来,桃花盛放。如今再看羽安,风承琰只想到北境茫茫无际的冰原,冰原上有雪峰伫立,雪峰顶上倒映着湛蓝天幕的大湖,宛如镜面。忽有一阵微风吹起,镜面微皱,有雪白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这一片圣洁又寂寥的山之巅天之角,便盈满了柔软醉人的花香。

    那个抱住她的人,能让她为他笑的人,真是幸运。

    这是这一刻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所想,温淮也似有所觉,他放开羽安,可惜羽安的笑容只是短短一瞬,他看向她的脸时,看到仍是她一如往常,平静中带着些不自觉冷意的表情。

    这个笑容为谁而起?最终又落入了谁的眼中?说不清,道不明,这答案可能要等许多许多年。等到千帆历尽,懵懂的情感开花结果,不知身处何方的男女们再次回首,才能品出冥冥中深藏的天意来。

    羽安仔细打量了温淮周身,颦眉道:“他们说你一直在外寻我,没事吧,有没有受过什么伤?”

    温淮摇头,正要答话,却被一旁的的萧啸抢白道:“羽安丫头未免也太小瞧本阁主了,有本阁主在身边,这小子能伤到一根头发?”

    温淮十分幽怨的瞅了自家师父一眼,意思是我正想在羽安面前描述一下我的英勇强大,如何力克强敌一路杀到她面前,师父你怎么能拆台呢?

    萧啸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折扇毫不留情的敲上他头顶,啪的一声,听着都疼。正想训两句你小子就是没脸没皮,眼角余光忽然撇到一个素衣大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尽头。那身形被宽大衣袍完全遮盖,惊鸿一瞥间,几乎不辨男女,但那一头宛如银河流泻的长发,那若隐若现的银铃声声,都像一道鞭子,猛然抽上这风流男子心头。

    萧啸那一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眸子忽然就涌起一阵波涛,男子身形一动,几乎是瞬间便穿越人群,随着素衣身影消失在屏风拐角。

    大厅终于又恢复喧闹,许多视线仍然集中在这一处,但没人贸然接近,因天鼎学宫一行人都围了过来,都忙着交代近况,这一小圈充斥着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久别重逢的喜气。

    这座大厅里,有人喜气洋洋温情脉脉,有人觥筹交错满嘴豪言,也有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风承琰转身走出大厅,面无表情。

    大陆之南,海滨以北,高地之上,是谓南疆。

    论辖地范围,南疆比不上北境;论富饶程度,南疆比不上中原;论统治者的实力,雄霸南疆的诸葛氏却与前两家不相上下。不同于地处内陆的风氏和天鼎,都把核心堡垒设在群山之间,诸葛氏本家的宅邸群建在离大陆不远,物产丰富的一座海岛之上。南疆几大港口出海的船只,除了远洋航行的大船,也就往来本家的帆船最为富丽宏伟。

    夜色正浓,海边嶙峋礁石垒成的漆黑崖壁上有一人负手而立,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夜风很凉,他的衣服很单薄,但微微仰头看着星空的男子站的笔直,没有丝毫畏寒举动。

    男子身后有另一个更年轻些的男子缓缓走来,站定时微微一躬身:“三长老诸葛清参见家主。”

    被称为家主的男人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开视线,只淡淡道:“你信中提到在中原寻得路神机踪迹,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如今看来,果然是空欢喜一场。”

    诸葛清面对家主的失望并未有丝毫的惶恐,语气如常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本来好不容易逼他现身一战,但路神机从一开始便遮掩了修为,故意示弱,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是凭空消失。我一直不敢低估他,但路神机的强大诡谲,还是超乎想象。”

    家主转过身来,挑眉道:“凭空消失?”

    “不错,就是凭空消失,当时他假装受伤落向地面,手中举起一个奇怪的铁球,然后三个人就那么消失了。”

    诸葛清本以为家主会觉得他在为了推卸责任而胡扯,但家主看着竟是相信了他的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猎猎风声与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就在诸葛清以为家主是不是走神了的时候,身前男子忽然道:“随我去一趟地穴吧。”

    地穴二字轻飘飘自家主口中道出,落入诸葛清耳中时已经沉如一声惊雷。诸葛氏没有大长老,诸葛清在名头上是三长老,在权柄上却是实打实的长老院二把手,知道几乎所有的家族秘辛。

    诸葛家族最大的秘密,说出去能让整座大陆震惊的秘密,就是地穴,不,是地穴里的那个人。

    诸葛家主当前一步跨出,在浪头翻涌的海面之上虚空掠步,反应过来的诸葛清紧随其后,两人飞了小半个时辰,便在更加偏远的一处小岛上落定。

    这座岛屿和本家所在的大岛不同,面积小不说,地势崎岖礁石遍布,几乎没有活物。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岛屿正中那座孤峰,走入孤峰峰顶远观似碗口近看如巨兽大嘴的洞口,来到一处幽暗却不阴森的洞穴。

    诸葛家主点燃洞壁上的火把,跳动的火苗将两人的脸照亮,诸葛家主的神色比往日肃穆许多,诸葛清的反应更甚,竟是满脸冷汗,嘴唇发白。

    这两个人可都在全大陆最巅峰的那一小撮人之中,现下的反应却都像是一个懵懂稚童即将见到严厉的先生一般。

    “诸葛氏现任家主诸葛潭携三席长老诸葛清,叩拜老祖宗。”家主先在碎石遍布的洞中伏跪下去,然后朗声道出这一句。

    良久,久到常人的腿早该发酸发麻,洞穴深处才传出轻微的啪一声响,似乎是有人以掌拍击洞壁。

    家主仿佛得了准许,直起身道:“今日来此,是要向老祖宗禀报一件事。三长老诸葛清前段时日追杀路神机,亲眼见到路神机凭空消失。”说到这里他顿住,看了一眼诸葛清,诸葛清赶忙接话道:“是半月以前,我…晚辈在云阳边缘与路神机交战,他佯装不敌,拿出一个铁球模样的东西,一阵奇异的灵力波动后,就消失了,后来晚辈在附近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诸葛清原本以为禀报完事情他们就该走了,但洞内竟是传出人声。那声音干哑枯涩,就像指甲划过墙皮或者夜枭仰天嘶鸣,在这漆黑幽深的洞穴里,显得分外渗人。

    那声音道:“不惜一切代价,活捉路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