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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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牛蛙姓牛

    红旗机械有限责任公司公开竞聘总经理一事已是沸沸扬扬,职工代表推选的候选人安全生产处处长游乃坤呼声最高。另两位候选人分别是公司党委提名的销售公司经理谢明山和行政办主任潘婉蓉,现任总经理殷德运调任市仪表四厂任工会主席,目前正在办理交接。

    由于事关公司所有职工去留的切身利益,所以竞聘的每一个环节都被要求公示,三位候选人也被要求将各自的施政纲要张贴出来供大家讨论。

    届时,由市国资委的工作人员和红旗公司党委成员,以及职工代表组成的临时工作组将负责竞聘的评审。评审分两部分,一是对施政纲要进行答辩;二是从各自的纲要中随机抽选题材让候选人即兴演讲,然后由职工代表投票表决。两项得分相加为最后分数,最高分者竞聘成功。

    游乃坤红着双眼翻阅着面前一沓卷宗,烟灰缸里的烟头堆积成山。姜红心疼老公身体,沏了杯菊花茶放在边上。

    “菊花去火,多喝点。”

    游乃坤猛然回头,略带责备的说道:“你咋还没睡,大半夜的?”

    “心疼自个男人,不行啊?”姜红轻声说道,怕吵醒隔壁熟睡的儿子。

    “我这体格熬夜跟玩儿似的,你女人能一样吗?”

    “可问题不是靠熬夜就能解决的,否则这天下就没有难事了。”

    “话虽如此,可手里握着这一摊子事,你就是让我睡也睡不踏实呀。”游乃坤重重的叹了口气。

    “跟我说说呗。”姜红挽住老公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几百个工人就是几百户家庭,我这大笔一挥就砸了几百户家庭的铁饭碗,还都是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同事,我感觉自己像个侩子手。”

    “男人做事当断则断,这方面你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心里好受一些,做起来可比你想的要狠多啦。”

    “有多狠?”姜红十分好奇,“说来听听。”

    “如果我当选,我首当其冲要精简的不是人员而是机构。一个年产值两千来万的企业,各种五花八门的职能部门和后勤保障机构加一块有一百多个,外勤销售人员报销个差旅费要盖三十多个公章,最快也要三个月后钱才能到账,就这种办事效率和私企民企怎么比?”

    “我发现你比我想像的聪明多啦。”

    “都是逼出来的,让我当总经理我就得这么干,这是老子的条件,否则另请高明。”游乃坤诡异一笑。

    “这才是我姜红的男人!”姜红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早该这样啦。”

    “可我第一个要精简的就是你的图书馆。”

    “减就减,你养我就行。”姜红脆生生的答道。

    游乃坤一把搂住爱妻肩头,虽有万千感慨,但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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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你统计了一下,上礼拜约你看电影的有3个,说放学在校门等你的有2个,等你回信的有7个......就没有一个请你喝咖啡或是陪你逛街的,就这智商还泡妞?泡茶都泡不开。”

    游小花清理着手里的一叠信件,向同桌的周亚丽汇报着整理结果。

    “一帮土鳖。”周亚丽依旧举着镜子修眉毛。

    “你说对于像你这么虚荣的女人来说,有什么东西比钱还重要?”

    “爱情。”

    “我不信。”

    “帅哥,比你还帅的帅哥,这总信了吧?”

    “信,不过比我还帅的哪儿有哇?”

    “就喜欢你这种明目张胆的无耻,特性感!”

    “如果没有帅哥你打算嫁给谁?”

    “富豪,超级富豪。”周亚丽给自己耳后和手腕喷了点香水,“李嘉诚算入门级吧,九十岁以下不考虑,结婚前先立遗嘱我是唯一合法继承人。还有就是结婚前不准碰我,结婚当天必须死......”

    “结婚当天必须死?”游小花被她的奇葩条件逗乐了。

    周亚丽放下镜子对着游小花灿烂一笑,说道:“亲爱的你放心,本姑娘绝对有把握在新婚之夜让一个九十岁的老伯血管爆裂而死。到时我可就是富婆了,你要吗?”

    “我要。”游小花爽快的回答道,“我要你这个礼拜收到的情书,上礼拜的看完了。”

    周亚丽白了游小花一眼,从课桌里抓出一叠信件丢给他,继续对着镜子补自己的妆。

    “这礼拜明显少多啦。”游小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其中一封,脸色忽然一沉。

    “坏啦,我可给你惹祸啰!”游小花把信纸摊开递给了周亚丽,周亚丽连眼角余光都没往信纸上扫一下,张口就一个字:念!

    “臭婆娘,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吗?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吗?你会为你的傲慢和无理付出代价的!”游小花一字不漏的把信念完了。

    “没留名字?”

    “没留。”

    “从上礼拜的信件中找字迹相同的信。”周亚丽淡然说道。

    “你确定只找上礼拜的......”游小花一边翻找着信件一边问道。

    “你上礼拜才开始看我的信,一定就是上礼拜出的事。”

    游小花对这个女人的精明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出了那封字迹相同的情书,一看落款竟然是外校的。

    “十一中高二五班一个叫***的家伙,你认识吗?”游小花问道。

    周亚丽皱着眉头想了会,摇摇头说道:“不认识,完全没印象。”

    “知道是谁就好办,我这就找他去。”游小花认真记下班级名字,把两封信揣进了口袋。

    “你准备为我去跟别人打架吗?”周亚丽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问道。

    “你是我的朋友,我随时为朋友而战!”

    “我喜欢你为我跟别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

    “纠正一下,是把别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

    “随便啦,只要是为我而头破血流......”

    “不是我头破血流。”

    “我知道,是你和别的男人都头破血流......”

    “你再这么说我不去啦!”

    “去吧,亲爱的!”周亚丽忽然握住游小花的双手,深情的说道:“去为我战斗吧,我在和平药房买好创可贴等着你头破血流的凯旋。”

    游小花快疯啦,知道不能和花痴状态下她继续纠缠,转身对着后排睡得像死猪一般的王凯和李建军一人一巴掌。

    “干嘛?”二人嘴角泛着晶莹的口水,茫然问道。

    “抓奶乎?”

    “乎......可以乎......”李建军竖起上半身,闭着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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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中离十九中也就三站地,路上游小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二人讲了大概。

    “我懒求管这些,到了问清是谁直接开揍。”李建军轮了抡胳膊,把拳头捏的噼啪响。

    “先看看情况再说,毕竟是去人家学校在人家地盘。”王凯打个哈欠说道。

    “对,看我眼色行事,都别冲动。”游小花拍着李建军的肩膀说道。

    十一中大小和十九中相当,但教学楼明显破败陈旧得多,还是两栋六层楼红砖结构的老房子。初中部在东楼高中部在西楼,每栋楼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出口。

    三人叼着烟大喇喇的横在高二五班的教室门外等下课铃声的响起,为了更淋漓尽致的彰显自己的肆无忌惮,三人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和声调交谈着。

    “靠!”李建军“啪”的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估计那天是个新手,他竟然问我喝什么?谁他妈不知道老子只喝健力宝!若不是佳艺的经理反应快,给我赔礼道歉了一下午还送了一个月的赠票,走的时候让保安夹道欢送,老子当天就砸了佳艺的场子。”

    “报警?”王凯笑得泪如雨下汗也如雨下的说道:“又不是没人试过,可结果怎样?派出所的警察客客气气把咱们送出大门,最后还处成哥们了,说以后有事言语一声。”

    “总有些可笑的傻逼自以为仗着在自己的地盘人多,就跟咱张牙舞爪的。哼,也不看看爷爷是谁?几十个舞枪弄棒的黑社会都被咱们三拳两脚打个稀巴烂,一帮在校的学生还敢跟老子横,不知死活!”

    三个人分别以不同的方式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忧虑,虽然在打架这方面他们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但心理优势并不能转换为结果天遂人愿的必然性。所以此地无银似的装逼无非是在自我催眠,有着类似镇痛剂的功效。

    “吵啥子吵,闹麻了!”一个怒不可遏的壮汉从另一间教室冲了出来,一口纯正的重庆言子喊得震天响。“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还敢吃烟,反了!”

    “我,我们是来找人的。”王凯硬着头皮说道,心想这只牛蛙是什么地干活?

    “找人就找人,你几个大声垮气的摆啥子龙门阵?老子一直忍一直忍,你几副颜色紧到批跨,老子确实忍无可忍了。把学生证给老子拿出来,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来找哪个?不说清楚个都走不脱。”

    牛蛙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把抓住了王凯和李建军的衣领,两个人像扯线木偶一样被拉得东倒西歪。

    游小花的怒火被这一幕瞬间点燃,所有的恐惧一扫而空。

    “你给老子把手放开,放开!”游小花双眼血红指着牛蛙怒吼道,“老师不得了嗦,老师就可以打人迈?”

    牛蛙一愣,随即放开了双手。王凯就势往地上一滚,死命抱住牛蛙的一条大腿开始撒泼起来。

    “打人啦,老师打死人啦!我的......内脏全部都痛啊......”

    李建军一看依样画瓢,把牛蛙的另一条大腿抱在怀里学着王凯模样又哭又叫道:“你打你打,你打死我算啦!救命啦......十一中的老师打人啦,打死人啦......”

    这时走廊两边的教室门纷纷打开,看热闹的师生渐渐涌了出来,事态的发展显然让牛蛙大吃一惊,想走但双腿又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看着走廊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牛蛙有些慌了,替自己争辩道:“哪个打了你们哟,你们莫打胡乱说哈!”

    “我作证,我亲眼看到你打的他们两个。”游小花指着地上二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头,我也可以作证,我对天发誓亲眼看到你打的他!”王凯指着李建军说。

    李建军点点头,又指向王凯,“我也发誓,我亲眼看到你打的他!”

    当时走廊上就只有他们四人在,牛蛙出场的气势整层楼都听得见,九十年代的中学还未普及监控设备,三个人这时众口一辞让他百口莫辩。

    这时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女教师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对着牛蛙说道:“牛老师,你这暴脾气真该收敛一下了。为人师表,你看你这影响多不好!”

    牛老师?牛蛙真姓牛,三人内心一阵偷笑。

    “我真没打人!唉,我没打人......”

    “你一来就跟吃了炸药似的,整栋楼都听见了。几个找人的学生而已,有什么话好好跟人家说嘛,何必呢?”

    “我......”

    “算啦,阿姨......不,老师。我们也有不对,谈话大声了点影响你们上课了,下次我们一定注意。”游小花见好就收,真把牛蛙逼疯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你看人家也是很懂事的孩子嘛,看长相就知道是好学生。”中年妇女也没逃过游小花这张潘安玉颜的欺骗,围观人群中的女生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无数少女的目光都落在游小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