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守护者
字体: 16 + -

第17章 李小仙儿(中)

    那时候无情剑客初入元婴。

    此后百年,他几乎淡出人们的视野,但当年知晓此事的修行者们对无情剑客的名字,却依旧铭记于心。

    极少有人知道无情剑客便是古阙子。恰好此间站着的两人,都十分清楚明白。而且他们更清楚的是,此时这位无情剑客,剑心已经通明,成了分神境界的大神通者。

    整个苍山剑宗若说修为比他高深的人还是能找到几个,但是真要打起来,有把握将之杀死的却几乎没有。

    所以即便古阙子再冷漠,再如何将他的尊严摔在地上。风洛尘都必须保持着足够的敬意,直到他登山那座大殿最高处。

    古阙子没有理会风洛尘的请示,不是因为他狂妄自大到不卖这位未来宗主的面子,好吧,在他眼里,确实没必要卖这位的面子。

    但此时他之所以不理会风洛尘,实在是因为他的意念,早已不在这高台之上。

    他目光落在那座青石板铺成的广场上,双眼不再如先前那般微阖,而是认真地在凝视着什么。

    风洛尘温和地笑着,毫不在意古阙子的无理,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青石望去。

    此次开山门风洛尘心中其实是失望的。因为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古阙子。

    当他无意间听闻父亲让古阙子亲自主持此次启灵剑会时,他便知道,自己最后亲近这位无情剑客的机会,被父亲轻描淡写地送到了手中。

    如果能获得无情剑客的支持,那么他的两位哥哥,再不敢把贪婪的目光落在那把椅子上。

    他忍着性子藏着骄傲站在这里,无论是赞叹此间少年们的天资还是对外门首席长老的唯心恭维,都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所想要的,是这位冷漠男人的认可。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无情剑客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冷酷无情,自己这少宗主,似乎让他多看一眼,都是奢求。

    所以当他发现古阙子的目光落在那块青石上时,他也把目光落到了那里。他想看看,这冰冷不似人的无情剑客所关注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个玩意儿。

    一眼望去,他很失望。

    因为在那青石之上,古阙子目光所在之处,只有一道身影,而且只是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

    青石不是普通的青石,而是可以辅之以修行的灵石,那么以不普通的青石铺成的广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广场。

    这延绵百丈的广场,是一座大阵。

    大阵名唤诛仙,这当然不是传说中的诛仙阵,不过是仿制品罢了,但便是这仿制品,一旦运转,哪怕是天劫修为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诛仙阵除了守护山门,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监察这座山里的修行者们。无论是人或是兽,只要陌生者出现在这座山的范围内,只要有元气波动,就会被这座大阵监察。

    此时,诛仙阵中有几道身影,那些身影在这座大阵显现出来的模样十分虚幻,就像一道道影子。

    那几道影子在半山腰缓缓挪动,一步步往山上爬着,在那几道身影更高的地方,几乎快要接近山门的三分之二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

    身影越是虚幻,落在诛仙阵监察中便表明其体内的元气波动越少,修行境界越低。而那身影若有若无,恰恰说明那道身影的主人正在感知和普通人之间徘徊,境界低的可怜。

    此时古阙子的目光,便是落在那境界低到了极点的身影之上。所以当风洛尘的目光也落在那身影之上时,才会那般失望。

    这种连感知境界都没有跨过的普通人,根本不值得苍山剑宗去培养,即便那普通人运气好到了极点,能寻到苍山来,爬上山门。也不过只是施舍其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罢了。

    只是为何冷漠无情的客卿长老会关注这样一个废物?

    因为怜悯?

    怜悯于这个蝼蚁般的少年历经生死千辛万苦爬上半山,所以不忍见他失败?

    这不可能!

    风洛尘自嘲一笑,为自己这个荒诞想法感到心虚。

    数百年的时光,早已无数次证明无情剑客的冷漠无情,哪里还会有怜悯之类的情绪存在。

    “咦?”

    就在风洛尘自嘲自艾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诧异的声音。

    这道声音来自外门首席长老张兴。

    “如果我没记错,这少年三日前还在山腰,隐隐落后于众人,短短三日,他怎么可能走到那处?”

    张兴作为外门首席长老,考核外门弟子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自从第一个少年跨入这座山时,他便已经站在了此地。

    近十日时光,他目睹那些身影从最开始的蜗牛变成中途的狡兔,然后又变成了蜗牛。

    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少年们刚入山时遍体鳞伤,爬山的速度自然不可能快起来,其后受这山间元气温养,身体渐好,修为渐长,速度自然不可能慢下去,再后来遥看苍山不知终点,心中颓废体虚劳乏,速度自然又慢下去。

    这无数年来,这种事情几乎隔上十年便上演一次,他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也不可能过多去关注。只有一道身影,他隐隐有些记忆。

    那道身影从开始登山以来便若隐若现。速度也始终不快不慢,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有所记忆,恰好便是因为那道身影不出彩。

    一个感知境界都没有跨入的少年,能活着走到此地,或许是因为运气。但这样的少年若是在这座山里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行,便有些怪异了。

    极少有人能够忍住别人比自己优秀,特别是这些有勇气有魄力登山的少年,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早先前还落在自己身后的人超过自己。

    所以当那些身影都开始加速时,他本以为那道身影会在那些身影超过自己后奋力追赶,结果那道身影依旧不快不慢地在登山。

    待那些身影都速度再次变慢时,他想这次应该熬不住了吧,结果还是没有。他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向上爬着,一步步超过那些力竭倒在路边休息的同行者。

    这样一道身影,老成自在的不似少年,倒似活了无数岁月的老不死,心中没有半点热血。

    他以为那道身影会一直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直到走到山门前。

    可是此时顺着古阙子的目光看去,那道遥遥领先于众人,像疯子般奔腾的身影,不正是之前那位?

    此时那青石中显现出来的速度,较之先前几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看那身影的步伐,哪里是一个少年,分明是领了军令状的将军在千里奔袭。

    最主要的是,短短几日时光,他如何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因为惊讶,所以出声,然后发问。

    他的问题中没有询问对象,但是此间的三人都知道他在问谁。

    因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的,这里只有一个人——客卿长老古阙子。

    不过能回答是一回事儿,愿意回答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古阙子不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修道者,他是一个喜欢杀人的无情客,所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冷眼看着青石上那道似幻似灭的身影,似乎只要那道身影一直在往上爬,他便会一直看下去。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冷若冰霜,冰霜之下,有一抹连他自己都无所察觉的悸动。

    陈今现在很累。

    三天,他从背上李小仙那刻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来他没有停下过脚步,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高,更不知道这山究竟还有多高,但是他知道,无论这山有多高,还有多高,他都要爬到最高。

    他从没有想过要丢下小小,因为他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朋友有难,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登山。

    只是他现在真的很累。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了知觉,酸痛早就已经麻木了。

    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是因为速度太快,树叶太过锋利。他低头踹息着,踹息声拉的悠长,仿佛要将肺里的废气一口气尽数吐出。

    因为太过悠长的缘故,那踹息响彻在寂静的山道上,像极了老旧的风车拉出一道难听声音。

    他就那般低头踹息着,直到那股气尽数吐出,他艰难地托了一下背上的李小仙,再次向山上爬去。

    他仿佛不知疲惫。

    或者不是不知疲惫,只是因为和疲惫比起来,朋友的性命更加重要。

    如果剖开陈今的心脏,那里装着的不可能是义薄云天,到有极大的可能在那颗红心上,义正鲜明地刻着“活着”两个大字。

    前世的陈今孑然一身,随遇而安。

    这两个词看起来很洒脱,很无碍,但如果拨开这两个词上笼罩着的烟雾,它们所表达的意味,实际上是无亲、无故无别离。

    他没有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