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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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钟家出山

    “梦中谁寄锦书来,寒关冷月架黄沙。”多少次午夜梦回,在睡梦中哭醒的小娘,都会借着月光看向远方,那里有战事,那里有血与泪,那里有她生死未卜的丈夫。倚仗自叹息的白发老翁也是不断的摩挲着孩子那可抵万金的家书,不住念叨着回来吧,回来吧,孩子。

    几近百年的战乱,如此的辛酸情感,印在每个边关将士家属的脸上,如那历久的石磨,在一点点在消磨世人的希望,所有的人都在等。有人在等打胜仗,等着功成名就,想当那最优越的那一撮战将,不在意失去了什么;而有人只是在等着某人回来,即使是偷跑回来的逃兵都无所谓,只要活着就好。

    直到那天下钟鸣,赵家天子终于陈桥兵变,战鼓鏖然,广纳天下仁人志士,为世人开太平。最终在那明晃巍峨的九龙大殿前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也是在最后问鼎江山的一战后,钟家出门参军的一名子嗣回家祭祖,对着病榻上的钟鼎述说着这几年自己的出征经历,说自己是怎样一点一点从战阵小卒,一点点混到了这千夫长。

    说了自己是怎么跟着赵家天子一路杀伐,回首时发现身边那玲珑的雕梁画柱已被鲜血泼洒的泛着擦洗不掉的猩红,顺着被刀斧劈砍出的凹槽,流向那被箭雨摧毁殆尽的万里荷叶池。

    说自己隔着人海,在楼道上远远地看了那辉煌璀璨的金銮殿前,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披黄袍的男人,被大将军抽出佩剑,简单的一记斜撩,右下至左上。将那颗已经仓促下丢了皇冠的散发头颅,一剑削去。

    说自己再看见那一瞬间之后,只觉得天地在自己面前好像终于清晰了,不再是只有面对敌人时的那种,两者只能活一个的不死不休,那种被充斥着的金属和血液的腥臊第一次萦绕在自己的鼻子里,至今都让自己午夜梦回时,忍不住作呕。

    说自己晚上睡觉要抱着刀,即使媳妇儿在身边,刀也要放在枕头下,或者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那天突然听见勺子和铁锅的碰撞声像,自己竟是误以为是战刀砥砺,已经成为习惯的立刻跳起,抱着刀几个翻滚,就要对着面无血色的媳妇儿一刀劈下。

    地上的老兵对着床上的老人,慢慢说。床上老人对这跪在床边的老卒,慢慢哭。

    “多少老卒不哭鬼,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个名叫钟兵的魁梧老卒是赵家军里的登楼卒,是最后一战如骨营剩下的十八人之一。登楼如骨营,以悍不畏死著称于赵家军。战事发生后作为先锋战营,会以各种方式拔城插旗,论功行赏军里无出其右,死人速度也是首屈一指。

    “以命开门”是他们从第一天入了如骨营后,那个顶上刚刚死去三个时辰的老营长的老兵,告诉他们的。因为当时前线战事吃紧,大将军的亲军被引诱深入了敌方中部,想要回撤已是来不及。需要登楼卒连破两城,强开城门,用一万重甲骑兵支援被夹在敦煌城和永乐关的大将军的赵家虎狼军。

    由一名副将带领三个营的登楼卒为一队,共有三队轻骑突击,所以大型的工程器械没法带,所有人只是佩刀携弩。那名叫做韩生的副将领命前来的时候,只是对着大家抱拳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各位兄弟,今天大家要和我死上一回。”说罢就转过马头,策马狂奔而去。

    被誉为江南第一雄关的永乐关,只在一个半时辰里南北双城门,破。腹部被一剑刺穿的韩副将,站在第二个城墙上,对着身后着几乎是十余一的一百多人,洒脱一笑“兄弟们,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了吗?那是咱们的一万重甲骑,那是主力。哈哈哈,但是老子告诉你们,我还要继续向前杀,我们是登楼卒,并不代表,我们就要被小觑,我们要告诉他们这些披黑色重甲的王八蛋,想抢先冲出老子兄弟们用命打开的城门,做他娘的梦。老子还要死一回,有谁想陪我走一遭啊。”

    当天,虎狼军里的大将军重伤回到营帐,怀里只有一个头盔。这个在离将军六步距离时被人拦腰斩断,最后关头将手里的战刀抛给了武器碎裂的大将军赵楷的年轻人以一战之威,让赵家登楼卒名扬天下,威震四朝。

    坐回主位的赵家将军,看着案前的那具破碎不堪的尸体,缓缓戴上了韩生生前的头盔,泪水流不止,只是想着那个已死的孩子生前的最后一句“登楼卒,死战。”

    “少不走江南,老不过边塞。”这个已是从南方杀到北地的老卒,说起这些征程途中的事,很平静,没有感怀伤势。也只是在说道那个叫韩生的副将的时候语气才开始波动。“韩大哥在前一晚巡夜,拍着我的肩问我,长这么壮,能骑快马吗?

    我说‘能’。

    大哥还说‘快点杀人,别被当靶子了’,我点头称是。

    大哥又说‘快点吧,想家啦’。

    我问道‘韩大哥,有孩子了?男的女的啊’

    ‘哈哈哈,女孩儿,今年九岁了。长得像他娘,越长越水灵。哎,走之前孩子还不会说话,现在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喊我一声爹啊。’

    就是第二天,大哥就死了。

    大哥还说,我的姓挺好的,挺有些仙佛气,钟,恩,挺好的,挺吉祥的,天天想想你,可能就能给我带来些运气吧,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兆头,好了你回去睡吧,我巡夜。”

    就是第二天,大哥就死了。

    这个老兵,终于嚎啕大哭,摸着大哥给自己的一封让自己带回去的家书,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病床上的老人,只是看着,这个刚刚被奉为新一任家主的子嗣,忽然间精神抖擞,对着屋内屋外的钟家众人,朗声大笑道

    “钟家人,出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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