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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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狗急跳墙

    王昭祚看着怒目圆瞪、龇牙咧嘴的父亲,想闪却已没有退路了,他不敢相信从前日夜期盼他回家的父亲此刻竟手提长剑要手刃他,他苦苦喊道:“父王,孩儿被软禁在府,从未与晋王通过消息,晋王发兵怎会与孩儿有关系?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孩儿!”

    “陷害?谁要陷害你!”王镕哪里肯听他解释,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生死。他一气之下高高举起剑来,猛地劈下去。就在王昭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清脆声,那是石子击在剑上的声音。他听到了钢剑因突然袭来的石子碰撞而颤抖的声音,听到王镕惊慌失措的趔趄声,甚至,听到了小石子滚落在地的声音。

    侧身一看,果然是蒋玉衡!她手里还牵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捆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正是刘申。

    王镕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蒋玉衡后面突然涌现出一群侍卫,为首的便是王昭诲,他大喊一声:“什么人?敢私闯赵王府!上!”

    话音未落,那群侍卫已经一拥而上。蒋玉衡从容不迫地从腰间抽出九节鞭,唰唰几下,鞭梢抽在侍卫的脸上,镖头划过,那些人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就像舞着一条火蛇,那些侍卫试探着,却谁也不敢先靠近。眼见他们迟疑,蒋玉衡如一阵疾风,一鞭横扫一大片。没一会儿功夫,地上便躺满了蜷缩着哎哟乱叫的侍卫,而蒋玉衡得意地冷笑一声,收起了鞭子。

    “你——”蒋玉衡正得意,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惨叫。回头一看,刘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王昭祚手中的刀正滴着热血。原来王昭诲称蒋玉衡不注意时,杀了刘申灭口。

    蒋玉衡好不容易把刘申抓来当人证,没想到被王昭诲抢先下了手,蒋玉衡气得咬牙切齿:“你杀人灭口!”

    “这里是赵王府,容不得你大放厥词!”王昭诲大喝一声,“如今晋军兵临城下,你是晋王的人,竟敢跑到这里来找死!来人,杀了她!”

    他一声令下,又一群侍卫从门外跑进来,将蒋玉衡团团围住。见他们人多势众,王昭祚忙喊道:“住手!谁敢动!”

    王昭诲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冷笑道:“大哥自身难保,还想着救她?她可是晋王的人,大哥还说自己没跟晋王暗中勾结?”

    王镕听见这话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而蒋玉衡见事情越描越黑,便大喊一声:“外面的根本不是晋军,而是契丹军!”

    “什么?”王镕和王昭祚都大惑不解。而王昭诲心中一虚,怒斥:“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这就拿你的人头去会会晋军!”

    他说着举刀冲过来。蒋玉衡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冷笑一声:“就凭你?”她连鞭子都没抽,只取出自己靴边的匕首,向前冲了几步,而后一个后仰,匕首从王昭诲手中的刀上划过,刮出几道火花,然后一个侧转,匕首便贴在了王昭诲的喉结处。

    王昭诲顿时被制住,动弹不得。王镕见自己的儿子被人用匕首架着,顿时慌了神,拔剑相向。蒋玉衡故意把匕首贴得更近一些,王镕及其手下于是不敢胡来。蒋玉衡这才从容道:“我来不是为了救谁,而是要还我晋军一个清白!城外那些契丹军打着晋军的旗号,就是为了诬陷王昭祚,同时挑拨镇州与太原的关系。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挑拨离间之计是用不上的,他们会直接灭了镇州!”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大骇,王昭诲更是喊道:“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蒋玉衡用冰冷的匕首贴着他的皮肉,“那二公子等着瞧好了!你以为阿保机放着这么好的攻城机会不利用,却去帮助你除掉一个王昭祚?真是好笑!”

    “你胡说什么!”王昭诲见她口无遮拦,生怕自己的诡计露馅。

    王镕虽气急交加,头昏脑胀,可这点蹊跷还是听出来了,于是追问:“你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这宝贝儿子干的好事,刚刚被他灭口的刘申,就是与他暗中往来的契丹人。真正与外人勾结的,是王昭诲!城外那些契丹军,就是他招惹来的!”

    “你闭嘴!”王昭诲情急之下,紧紧捏住蒋玉衡的右手手腕,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意图反击。蒋玉衡顺着他的力道,在空中旋转,而左手抽出九节鞭,灵活一甩,那鞭子便如蛇一般紧紧勒住王昭诲的脖子。他顿时两手一松,死命去扯那鞭子,可鞭子却越缠越紧。

    蒋玉衡左手拉住鞭子,右手轻轻活动着被捏红的手腕,悠悠道:“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就在王昭诲挣脱不得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哨兵匆忙赶来:“报——他们已经开始攻城了!”

    “可看清楚了?到底是晋军还是契丹军?”王镕俯身问。

    “是——是——”那哨兵犹豫道,“他们举着晋军的旗帜,不过看武器和作战阵法,更像契丹军!”

    “什么?”王镕再一次目瞪口呆,往后趔趄了半步,幸被张文礼扶住。

    而王昭诲听见契丹军真的攻城了的消息时,更是面无血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设计的,他想诬陷王昭祚与李存勖暗中勾结意欲谋反,却没想到王镕根本没有杀掉王昭祚的意思,正苦于无计之时,刘申登门拜访了。刘申向他献了一计,让契丹军穿上晋军的盔甲,举着晋军的旗帜,假扮成晋军,做出大军围城的假象,到时候由不得王镕不信。

    王昭诲心急之下,觉得此计妙之又妙,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刘申是阿保机的人,自然只会为自己的主子谋划。他的真正目的,是借此机会攻下镇州。

    蒋玉衡暗中查清了这件事,方才把刘申捆来,就是要说明此事的。她望着木讷的王镕:“赵王现在看清谁才是逆子了?”

    王镕颤颤巍巍地走到王昭诲跟前:“她说的是真的?”

    蒋玉衡松开王昭诲脖子上的鞭子,冷冷站在一边。王昭诲听着远远传来的厮杀声,摇着头:“不——不会的!”他转身向城头跑去。王镕为了一探究竟,也跑了过去。

    而王昭祚看着突然出现的蒋玉衡,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直暗中给我传递消息的果然是你?”

    “你猜到是我了?”蒋玉衡笑着。

    王昭祚此时却笑不出来:“晋王到底想怎么样?莫非这又是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怎么总是不相信人?”蒋玉衡有些恼了,“这纯粹是我在帮你,我都没来得及禀告大王!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说着转身就走,到赵王府外骑上她的白马一骑绝尘。王昭祚本想去追她,可眼下最重要的是镇州,是这场突然降临的战争。

    王昭诲赶到城头的时候,看见兵刃相接、战火连天的惨状,顿时瞠目结舌。城下的五千精骑是阿保机挑选的优良骑兵,他们日以继夜奔袭而来,先打头阵,而阿保机的大部队紧随其后,不日便到。

    王镕见自己被王昭诲耍得团团转,甚至被逼到如此地步,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他横起手中的剑往王昭诲的身上狠狠地抽打着,嘴中不停地骂着“逆子”。

    羞愤之下,王昭祚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剑,指向王镕:“我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王镕见一向温顺孝敬的儿子竟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竟敢拿剑指着自己,不禁大吃一惊。身旁的张文礼也是吃惊不小,扶着王镕连连后退。

    被逼急了的王昭诲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事已至此,何必假惺惺地求饶,乃至摇尾乞怜。

    他的双眼被战火和鲜血染成红色,剑锋直指自己的父亲:“他被送去开封为质,镇州的事,我早已了然于胸,他就不该回来!还有您,父王,既然您喜欢游山玩水,喜欢求仙练药,就好好练不老药去好了,何必霸占着赵王的位置不放呢?”

    “你——你——”王镕突然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他从未想过日日侍奉左右的儿子竟巴不得取自己而代之。而王昭诲手中冰冷的剑,让他仿佛看到了刘守光,看到了朱温。莫非自己最后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昭——昭诲——”他哆嗦着,舌头都伸不直,他试图夺下王昭诲手中的剑,却又怕误伤了自己,于是两只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你我是亲父子,为父的所有,到最后还不都得给你吗?既然你想做赵王,那为父就退位让贤,好不好?让你来做这赵王,如何?”

    王昭诲望着胆小如鼠的父亲,不禁哈哈大笑,他讥讽道:“父王,你知道为什么朱温和刘守光都能称帝,而您一辈子只能缩在这镇州做个小小的赵王吗?因为您窝囊!”

    “窝囊”两个字是那么刺耳,可跟城下的战火和眼前的利刃比起来,就温和多了!王镕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王昭祚提剑上前,与王昭诲打了起来。

    城下战火弥漫,万箭齐发,而城头上,镇州的两位公子开始了他们真正你死我活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