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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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痛下杀手

    庭院深深,蝉鸣不绝。王昭祚正在书房里仔细研究那张来路不明的字条,突然,万皓急急忙忙地趋步进来,双手呈上另一张卷起的字条,道:“大公子,方才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腰间突然多了这个!”

    王昭祚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契丹窝点春林典当”几个字,而两张字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王昭祚眉头深锁:“你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没什么特别的啊!”万皓挠着脑袋苦思冥想了一番,突然双手一拍,“对了,有一个醉汉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不过——当时他的确喝得醉醺醺的,酒气刺鼻,不像装的!”

    “倘若他是装醉呢?大意不得!”王昭祚把两张字条一并卷起,塞进香炉里烧了。

    “那——大公子真要去?”

    “无论如何,先去看看!万一契丹人真要搞什么鬼,也好有个防备!”

    万皓却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他们连躲在暗处通风报信的人都不知道是谁。他只知道,在这个四面楚歌群雄觊觎的镇州,出现的绝不会是朋友,因为他们没有朋友。

    “可——万一是个陷阱呢?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暗杀还少吗?”

    “是啊!遇到的暗杀还少吗?”王昭祚苦笑道,“多这一次又如何呢?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大公子——”万皓无奈喊道,他已苦劝多次,王昭祚却一直置若罔闻,“贸然回来已经是自投罗网,大公子若一再妇人之仁,必定是坐以待毙啊!难道昨夜的*还不够吗?”

    王昭祚顿时脸上一阵燥热,可他还是选择了逃避,只道:“此事以后再议,目前最紧要的,是查明春林典当的真面目!”

    万皓没有让王昭祚亲自去,而是自己带了几个人乔装而往,一来,他怕王昭祚有什么闪失。再者,若春林典当真是契丹人的窝点的话,被人认出王昭祚势必也会打草惊蛇。

    可是蒋玉衡没有骗他们。万皓让手下扮作要去当东西的人,自己悄悄潜入春林典当的后堂,看到这么一个规模并不大的当铺里竟然专门有个屋子是用来装兵器的,不免相信了字条上的话。他知道王昭祚目前在镇州并没有什么权利,于是当机立断,私下里将春林当铺的人抓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昭祚接二连三地接到类似的字条,在蒋玉衡的暗中引导下,王昭祚一连拔掉了阿保机布置下的好几处势力,搅得镇州城里的契丹人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刘申坐不住了。刘申是阿保机派到镇州来的头目,因阿保机的汉名叫做刘亿,他便追随主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这一日,他大摇大摆地跑到赵王府门前,指名道姓说要求见二公子王昭诲。

    张文礼恰巧从外面回来,虽说如今他已经是王镕跟前的红人,可毕竟王昭诲在镇州的势力不容小觑,他自然是两边辗转讨好。看见刘申一副上门问罪的傲气,张文礼怕被别人看见,立马亲自将他领到王昭诲的屋子里。

    王昭诲看见刘申,更是大吃一惊,把门关得紧紧的,才低声喝道:“你疯了?竟敢直接到这里来找我?”

    刘申却不慌不忙道:“二公子倘若想跟我们鱼死网破,我这还有更疯狂的举动!二公子想看?”

    王昭诲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你什么意思?”

    刘申见他装傻,于是直接把话挑明:“当初是二公子求可汗庇佑你,如今河还没过,二公子就急着拆桥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过河拆桥了?”王昭诲更糊涂了。

    “你派人前前后后抓走了我们二十几个兄弟,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什么?”王昭诲差点惊掉了下巴,“你们被人发现了?是谁?”

    “别装了!”刘申怒气冲冲,“除了你,镇州城还有谁知道我们的落脚点!”

    王昭诲听了这话,不禁反问道:“每一次我们都是约在茶楼见面,我哪里知道你们的落脚点?”

    刘申一时气糊涂了,被他这么一说,细想想,倒也是。“可是,那个前去抓我们的,有人见过,是你的人!”

    “谁?”

    “一个叫做万皓的!”

    “万皓?”王昭诲和张文礼异口同声道。王昭诲不自觉地盯着身旁的张文礼,露出狐疑的眼光。张文礼从前侍奉过王昭诲,岂能猜不到他的心思,于是赶紧摇头摆手:“不——跟小的没有关系!二公子明鉴,上次万皓不辞而别,这次他回来,小的发现他成了大公子的人之后,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这件事小的绝不知情啊!”

    “谅你也不敢!”王昭诲凶狠说道。

    王昭诲于是耐心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给刘申解释一通。原来万皓这次回到镇州,总是低调行事,在外面从来没有显露过自己是王昭祚的人,因此刘申不知其中的原委。

    可刘申却不管这事到底是王昭祚还是王昭诲干的,他趾高气扬道:“可汗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二公子若想继续与可汗合作,最好是给我们一个说法!况且,你的那个哥哥不是在镇州一无所有吗?怎么,你连他也搞不定?”

    “他别的是没有,可他毕竟是我父王的亲生骨肉!”王昭诲恨恨道,“目前,我还动他不得!”

    “哦?”刘申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于是冷言道,“那可别怪我们可汗无能为力了!倘若明天我们的人还有什么闪失,我便直接去求见赵王!”

    “别!”王昭诲大惊失色,立马换上一副笑面,“稍安勿躁嘛!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我也想早点除掉我那个碍事的哥哥!既然如此,咱们何必互相残杀呢?”

    刘申看见他阿谀奉承的媚态,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两全其美之计,于是温和笑道:“有道理!二公子,你说,如果赵王知道他的儿子与我们契丹暗通款曲,会怎么样?”

    王昭诲以为他仍然不放过自己,急得在屋子里团团打转:“这样吧,我另外找个地方把你们的人藏起来,我保证王昭祚他找不到!”

    “不不不——”刘申连连示意他放松下来,诡异一笑,“我的话,二公子再好好想想!”

    人在慌乱之中总是六神无主,一向颇有几分聪明的王昭诲面对刘申这样的威胁,顿时慌了神,全然没有听出刘申的言外之意。倒是一直旁观的张文礼细细揣摩着刘申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凑到王昭诲的耳边低声道:“二公子,我想,他的意思是,倘若大公子与契丹暗中勾结——”

    “怎么可能!”王昭诲不及细想便一口打断,“我大哥怎么可能与契丹——你是说?”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醒悟,指着张文礼的鼻子邪笑着。可是再一想想,他还是觉得不妥:“不行,不行不行!我大哥一直在开封为质,后来回到镇州,根本没有跟契丹人接触过,也实在没有与契丹勾结的必要!父王一直对他信任有加,定不会轻易相信的!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张文礼闪着那双滴流乱转的眸子,嘿嘿笑道:“要说大公子与契丹勾结,小的也不信!不过,倘若大公子是与晋王李存勖勾结呢?”

    “晋王?”王昭诲细细思忖着,慢慢点下头去。一开始,他是诚心想与晋王交好的,可自从上次李存勖在镇州之宴上抬举了王昭祚之后,他一心以为晋王看中的是王昭祚,于是转而投向契丹。他知道,当今之世,唯有契丹阿保机能与李存勖一争高低。

    王昭诲的拳头一点点捏紧,脸上露出胜利在即的喜悦:“大哥,你我兄弟迟早会到这一步的!你非要回来,就别怪我痛下杀手了!”

    张文礼从王昭诲那儿告辞后,便径直往王镕那儿去,今日王镕约了道士王若讷一起去西山王母观,张文礼要随侍左右。他正走着,忽然见迎面急匆匆走来的正是万皓,便拦在了他的去路。

    万皓虽说如今已经与张文礼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可毕竟两人是同乡,多少有些情谊,况且从前张文礼帮助过自己,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因此心里并不排斥张文礼。他见张文礼面色严肃,便问:“怎么了?”

    张文礼虽是个蝇营狗苟之人,却也有几分同乡情谊,他低声责问:“你做了什么?王昭祚是个泥菩萨,你怎么偏偏跟在他身边?不要命了?”

    万皓慨然道:“王昭诲又是什么好东西?大公子至少坦坦荡荡!”

    “坦坦荡荡?”张文礼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句,“坦坦荡荡有什么用?回到自己家还像个丧家之犬!”他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嘱咐道:“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王昭祚,离开镇州,越快越好!”

    万皓见他神色不似寻常,便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发生什么事!”张文礼怕言多必失,便搪塞道,“你跟在他身边,迟早会发生不好的事,总之你听我的没错,离开这儿!”

    他没有给万皓继续问下去的机会,转身走了。万皓望着他闪闪躲躲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