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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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攻破幽州

    刘守光做梦也没有想到,李存勖竟来得这么快。

    听到哨兵惊魂未定的通报声时,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到城头一看,只见幽州城外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整齐划一的黑甲晋军,他们一直蔓延到天边,似乎看不到头。在那一片黑甲的中前方,有一处晃眼的白。

    李存勖一身银白铠甲,端坐马上。他的左边是周德威和李嗣昭,右边是蒋玉衡和独孤成。

    天愈发的冷,风愈发的狂。李存勖的白袍迎风飘展,轻轻撞在蒋玉衡的左腿上,又缓缓滑落,就像推着细沙的海浪。昔日锐气轻狂的少主此刻已多了几分王者的沉稳和深邃。

    李存勖微微抬起他高傲的头,朝城上喊道:“逆贼朱温背主叛唐,我父王有心与你结好,我更说服镇州、定州,推举你为尚父,不想你狼子野心,竟效仿逆贼,擅自称帝,简直狂妄之极!如今更斩我使者,罪无可恕!”

    问罪的话,刘守光已听过太多太多,听得自己都麻木了。他对李存勖的责骂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远方会不会响起马蹄声,会不会卷起漫天的风沙。

    李存勖见他伸长脖子痴痴地望着远方,不禁嘲讽道:“怎么,等着阿保机天降神兵来救你?”

    刘守光一惊,素来听闻李家的密探无孔不入,却没想到李存勖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派人向阿保机求救的事。

    城上刘守光还在忐忑不安,城下的李存勖却气定神闲,胸有成竹:“武、新二州昌盛繁荣,离我河东又近,你用这两块宝地来换取幽州的安宁,阿保机一定很动心!只可惜,你猜猜,幽州等不等得到阿保机的救援?”

    “你——你——”刘守光见李存勖连自己割地求援的事都一清二楚,慌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他不知道,李存勖早已料到他定会向梁和契丹求救,而这两者之间,目前而言,契丹更有威胁,于是李存勖早已派人前去打探。

    “废话少说!大丈夫一战决胜负,你意下如何?”李存勖抽出腰间宝剑,直指城门上的“幽州”二字。

    剑气逼人,刘守光连连后退,半晌无言。周德威咬牙切齿怒吼道:“大王已到,你要食言吗?”

    “不——”刘守光慌忙摆手,两个眼珠子左右乱转,苦苦恳求道:“既然晋王来了,我定会如约举城投降,不过——不过明日是我父亲的生辰,晋王能否容许我在幽州城内再为父亲举办一次寿宴?后日,我保证后日一定投降!”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让城下的晋军觉得面目可憎。李嗣昭看着他死皮赖脸的模样,讥笑道:“燕王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可晋军里有几个副将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他们冲着城头怒骂道:“呸!狗贼,你少来,一拖再拖,当我们是傻子吗?”

    刘守光见李存勖脸上堆着冷笑,静静等着自己给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复,于是哭着张脸哭道:“如今我已为刀俎,难道还逃得出晋王您的手掌心吗?明日之后,任凭晋王处置!”

    李存勖明知刘守光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也明知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却还是答应了他。一来,他相信对等死之人而言,一分一秒的等待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刘守光既然自己选择生不如死,何不成全他?二来,他要让刘守光败得心服口服,让他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三来,他刚刚收到密探的回禀,阿保机已经同意了这桩交易,并已经出兵,倘若此时幽州兵败的消息传了过去,阿保机定会立马掉头回去。既然阿保机有胆子管这种闲事,他李存勖岂能不接招?

    李存勖右手一伸,蒋玉衡立马递上一副通体银白做工精良的弓箭,弓上和箭头都缀有银片,凛若寒冰。李存勖双眼眯起,将弓一点点拉满,刘守光见那支箭直指自己的额头,大惊失色,急忙拉过自己身边的士兵挡在前面。

    “啊——”未闻弓响,已听哀嚎。

    刘守光目瞪口呆,两腿发软。只见那支银箭射穿了他面前士兵的头颅,被染成血色,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寸。他浑身一哆嗦,将那士兵往前死命一推,那士兵重重坠下城去。

    “后日不降,这支箭射穿的,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刘守光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瘫靠在城墙上呆呆望着李存勖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

    那是刘守光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从早到晚瘫坐在自己华丽的宫殿里,从日出到日落,极度的恐惧和失落让他一遍遍幻想自己听到了幽州城外卷起飞尘的马蹄声,一遍遍回想起周丰带血的头颅和周德威愤怒的血眼,直到幽州城被攻破。

    破城之时,刘守光正披头散发地躲在妻子王氏的怀里。李存勖下令,将刘守光夫妇并其父刘仁恭、其他刘姓亲属三百余人全部抓起,不许晋军骚扰幽州的百姓。

    周德威看见如丧家之犬的刘守光,心中愤恨不已,拔剑而出。若不是李嗣昭及时拉住,刘守光早就人头落地了。刘守光见周德威一改常态,浑身上下充满杀气,吓得双膝跪地,匍匐向前,紧紧拽住李存勖的衣摆,痛哭道:“晋王——不——大王!大王要光复大唐,成就一番霸业,臣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还望大王饶臣一命,饶臣一命吧!”

    说着,他把头磕得咚咚响,李存勖却并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

    王氏看见自己的丈夫如此奴颜媚态,没有气节,不禁骂道:“陛下,士可杀不可辱,事到如今,还求生做什么?”说罢,她突然扑向周德威的宝剑,刎颈而死。

    刘守光看见朝夕相处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第一反应不是悲痛和羞愧,而是恐惧,于是把头磕得更响,哭声也更凄厉了。李存勖平生最不齿懦弱之人,于是一脚踹开他,呵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免百姓遭殃,本王特派使者前来劝降,你却斩我特使!何况周丰是我河东肱骨大将周德威的爱子,本王岂能容你苟活于世?”

    刘守光痛哭流涕,转身想向周德威赔罪,可一看见周德威手里血乎乎的宝剑,又缩了回来,只哭号道:“周将军,都怪我一时听信小人谗言,您——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不可能!”周德威又要拔剑。这一次,剑未拔出,却被李存勖按住。

    李存勖安抚道:“周将军,周丰的死,本王一定为你报仇雪恨!但是刘守光的头不能落在这儿,本王要让他父子二人亲自到先王陵前谢罪,之后,这颗人头,随周将军处置!”

    原来李存勖此番亲征,除了要将幽州城纳入自己囊中和安抚周德威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解开其父李克用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亲自将刘仁恭、刘守光父子牙刀李克用陵前谢罪,这也是李克用的遗愿之一。

    李克用之所以这么痛恨刘仁恭父子,皆因当初刘仁恭忘恩负义。当初,刘仁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率兵进攻幽州,兵败逃往河东,投靠了李克用。李克用对他礼遇有加,并听从了他的软磨硬泡,带兵攻下了刘仁恭觊觎已久的幽州,而后上表,请朝廷册封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管辖幽州。

    不成想,刚刚担任了卢龙节度使的刘仁恭就开始谋算着背离李克用,多次拒绝与李克用的往来,甚至表现出要与河东断绝来往的态度。直到唐昭宗被镇国节度使韩建挟持,李克用要求刘仁恭与自己一同出兵勤王,刘仁恭却断然拒绝时,两人的矛盾才正式爆发。

    李克用盛怒之下,亲率五马兵马进攻幽州。不想刘仁恭从占据幽州那一天起就做足了对抗李克用的准备。这一战,李克用落败而归,从此,幽州成了他嘴里一块起脓的泡,不灭之,死不瞑目。

    北地严寒,可扶棺而回的周德威却觉得越往南走,心中越冷。李存勖命人找到周丰的身子,和头颅放在一处,而后率领众将,在幽州城外为周丰举办了隆重的入棺仪式,并让刘守光全程跪在周丰的棺椁前。李存勖特派士兵头系白巾,随周德威护送周丰的棺材回太原安葬。可是,离太原越近,周德威的心越痛,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中的妻子,更不知该如何接受已经没有儿子的家宅。

    与此同时,独孤成已奉命率领三千精兵,前去武州与李嗣源回合。原来,阿保机带领援兵走到一半时,得知幽州已经被李存勖攻下了,他一边嘲笑刘守光的无能和可笑,一边想着,自己总不能白跑一趟,辛辛苦苦带领着将士们出征却什么都没捞到就灰头土脸地转身回去。于是,他想起了刘守光许诺给他的武、新二州。武州离自己的契丹更近,他二话没说,立马掉头直奔武州而去。

    却不知,李存勖早已有所准备,在自己亲征的队伍之后,李嗣源带领一万精兵潜伏在后。李存勖在得知刘守光以武、新二州向阿保机求救的第一时间,就命令李嗣源立即奔赴武州,灭灭阿保机的锐气。

    幽州一战后,独孤成也被委以重任,前去武州小试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