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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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石棺

    十九、石棺

    寝殿已经静寂了一段时间,然而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石像一样不见动弹。阿拿尔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般失控,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心底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一般,空空荡荡的,那时她才发现,她对他,或许,是有别样感情的……

    脑海中突然响起那日分开时他说的话。

    ——我不想离开,可是,我想知道,在殿下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你不想让我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喜欢我吗?还是,觉得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忠心于你的……一条狗……

    阿拿尔捂住嘴巴,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哭的满脸都是泪。

    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雨夜,说出那句请求时,她心中,一直都是将他看做恩人,从未有过利用他的心思。一月余的相处,他将她照顾得很好,全心全意替她去获取长老们的信任,摆脱音萨的控制。这一切,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可是!欺骗就是欺骗,不管项景佾曾经对她有多好,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你不想让我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在项景佾替她被角殷常种下生死蛊时,阿拿尔就已经付出了所有的真心,她已经非他不可,只是那时候,她自己不知道。

    “我……我喜欢他?我原来是喜欢他的!”等到明白过来,阿拿尔疯魔一般,抹着脸上的泪又哭又笑,虽然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实际上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想到那个墨叔若,想到项景佾是为了她而来,心里就只剩下酸涩。

    模模糊糊中,不知道为何又昏死过去。阿拿尔觉得自己变成了孤魂野鬼般,飘荡在黑暗中,虽然明知是个梦,却感觉很真实。

    梦里依然是一片虚无,漆黑的世界里,一只蜡烛散发出唯一的光线,她看见自己静静躺在那,双手合在胸前,面无血色,像是睡着了,表情露出从未有过的安详。

    这个世上鬼怪之说多不胜数,信则有不信则无。阿拿尔自己是从不会信这些的,就算是身在崇拜女娲的族群里,她也不曾认为世上有过神这种东西。可一眼睁开,自己死而复生,信念颠倒,不得不感到离奇。

    又想起音萨告诉她的那些事,阿拿尔忽然起念,要查查自己复活过来的原因。

    空旷的寝殿里,无数帷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阿拿尔静静躺在床上,放在胸口上的手轻轻动了下。

    耳朵里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圣女身体如何?”这个奶声奶气的调子,阿拿尔识得,是音萨。

    “身体无碍,只是精神意识似乎在削弱了。”这声音又干又刺耳,估计是个老巫医。

    “看来确实是那个东西起的作用……”音萨喃喃道,忽然又问:“一旦失去治疗,她大概能撑多久?”

    巫医摇头,“玉石之效,老臣实在不知,无法判断。”

    “天祭就快到了,圣女不能出事……”说到这里,音萨停了一会,“这样,你今夜带她去一趟神墓。”

    巫医疑惑:“女筑的意思是?”

    “魄魂珪收拢散去意识,若不是她的身体坏死不能再用,哪会让那个女孩来替代!”一不做二不休,音萨下了杀心,“原本是想留她到天祭后,既然已经撑不了多久,干脆就将她送回去,反正有那个女孩在,我也可以将她变成圣女,说不定还比阿拿尔好控制些。”

    巫医应了声:“老臣知道了。”

    外面没有了声响,似乎已经离开。阿拿尔睁开厚重的眼皮,艰难爬起来。

    “迟天凛……”喊了半天没反应,阿拿尔气恼,“混球,又跑去哪了!”不需要的时候天天跟苍蝇一样在耳边飞,这会需要他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起身走到书案后,歇了好一会才提起毛笔写了一行字。

    窗外月亮已经升起,不知道那巫医什么时候会再回来。阿拿尔将纸条卷好,从窗边挂着的笼子里抓了一只白色信鸽,急匆匆将它放出去。

    音萨意已决,能救她的,只有那一个人了。

    阿拿尔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寝殿里悄悄进了人。隐约听到那老巫医低声絮叨,“快点,不要被人发现。”

    紧接着就有两个男人走过来,一个抱着她的肩膀,一个抬起她的腿,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四个人悄无声息消失在寝殿大门。

    阿拿尔虽然不太明白音萨所说的意思,但还是听得明白她要杀自己。逃肯定是不可能的,她现在身体虚脱乏力,走路都困难,幸好还机智了一把,找人救命。

    一路闭着眼睛装睡,出了娲皇殿,任凭他们将自己放进一只木箱中。

    深夜来临,路上行人已经不可见。

    阿拿尔窝在木箱中,急得满头大汗。倘若信鸽晚了点或没送到,自己今夜,怕是在劫难逃了。

    深夜的帕拉古城分外安静,皎洁的月光下,印照着一道飘然白影。他从娲皇殿的高墙上踩着瓦砾,一路奔走,跳到钟楼高处的塔尖上,静静看着那抬着箱子从娲皇殿出来的几人。

    阿拿尔送信给的人,正是宴绝。

    当他看见纸上“速来”两字,想也没想就飞出了客栈。右手举起,那纸条还在手中。这时候才得空看余下的话。——速来,静心尾随,勿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几人鬼鬼祟祟,应该也不是在做好事。宴绝垂下手,再次看去,他们已经坐上马车,往城门驶去。

    帕拉古城坐落于一座山谷之中,就像被天然的屏障环抱住,背后的高地陡峭,人迹罕至。他们出城之后,绕城走了半个时辰,在山底弃了马车,老巫医领路,两个侍卫一前一后抬着箱子上山。

    听秦亦缌说,这是座被北疆人称为神明的圣山。山上树林茂密,野兽横行。若不是边走边撒着驱除毒物的刺激性粉末,他们怕是还没走到山腰就已经进了野兽的肚子。

    漆黑的夜里,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吹的声音。偶尔会传来不知名的鸟叫,让人感到心慌。三人各自举着一只火把前行,桐油里还混了奇怪味道的驱毒散。

    宴绝凝气护身,静静站在树干上,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忽然间走了下神,被树林深处亮起的光晕吸引,也只是疑惑了下,那边三人渐渐远了,也便没做深想,迅速往前蹿去。

    月上中天,黑云朦胧。

    三人在树林里横七竖八地又走了半个时辰,顺着一条浅浅的小溪流而上,幽深的竹林后,行至一潭溪水边,三人踩过刺骨的山泉,顾不得满脚的淤泥,沿着水边往里走,穿过几重嶙峋的山石,三人寻着一处破败的山洞,立刻钻了进去。

    宴绝紧跟上去,脚尖沾到水面,表层便迅速结出一层冰来。一眨眼时间,连衣物都不曾打湿,他人已经跳进了山洞。

    山洞内的空间竟然比想象中的大,漆黑的过道能同时通行至少三个人。最开始一截湿气颇重,石壁上滴滴答答,没有一处干的,越到后面,越能感觉地势往上。

    远远看见火光停下来,宴绝看了眼周围地况,飞身跃到崖壁上一个凹起来的石缝里蹲下来。

    这个位置极佳,可以清楚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又不至于离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这是个石墓。只是光线太暗,看不详细,只墓室正中静静摆放着一具石棺。

    侍卫将箱子放下来,老巫医道:“打开。”

    阴暗的石室中,微弱的光线里,那箱子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侍卫搭手将箱子里的人抱出来,平放在石板上。

    老巫医又吩咐两人将石棺推开。就这么瞬间,忽然觉得脑后一痛,三人依次闭眼倒了下去。

    宴绝闪身到阿拿尔身边,蹲下去将她半扶起来。“你怎么样?”

    听到声音,她睁开眼睛,“死不了。”

    “这是哪里?”他打量着周围,奇怪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何会被绑来这里?”

    阿拿尔坐在地上,半边身体靠在他怀里,虚弱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这里应该就是圣女墓。”

    “音萨?!”宴绝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面种种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跟他解释,“你扶我起来。”

    两人站起来,阿拿尔皱眉看着那半开的石棺。

    她心里有些明白,可又不想去相信。

    “或许,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宴绝半信半疑上前,看到石棺中的人,顿时睁大眼睛,震惊地回头看她,心里混乱不堪,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你果然就是墨叔若!”

    阿拿尔推开他,脚步不稳,撞到了石棺上。她奔溃的样子,实在可怜,“墨叔若……墨叔若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名字!我不是她,我是阿拿尔,我是苗疆的圣女!”

    “阿拿尔,石棺里的人才是你。”

    “不可能!”嘴上一口否决,表情却因心境逐渐变得灰败。她慢慢滑下去,跪在石棺边上,摇头自我欺骗,“不会的,我明明还活着,怎么可能已经死了,我……”她忽然想起墨叔若,想起来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子。

    “你现在的身体,确实就是墨叔若。”

    “你想做什么!”阿拿尔拼命抓着他的手,急得浑身,“你想杀我吗!”

    “阿拿尔,你已经死了。”他说的虽然是实话,可也太不留情,“你也看到了,这个身体不属于你。”

    “我不能现在就消失!”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去做,带着牵挂如何安心长眠,“你不是要我帮你吗!那个条件换我余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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