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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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死局(十二)

    刘嫣明白,自己呢,原来是跟着戚夫人混呢。借着戚夫人的光,才被正式从行宫接回了未央宫。虽说没有封号,但是待遇还是跟公主一样。可是,后来因为她开罪了皇后,失宠了,所以就借着那萧大公子的手又起来了。萧大公子又不是开善堂的,自是要跟她做比好买卖。要她替那倒霉催的庄篱嫁到匈奴那蛮荒之地去,做那亡了吴国的西施、郑旦,把那匈奴王庭搅弄的天翻地覆才好。

    一想到这儿,刘嫣就忍不住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萧昶,生了个窑子里头牌的模样,天天却一幅拿着鼻孔看人的德行。明明心里装着那个死人脸的庄篱,竟然还死活不承认。

    哎,这喜欢一个人啊,就都有那癞蛤蟆惦记着天鹅肉的心和胆量,就像她,虽说是失败了,但是好歹都是不后悔的。

    哼,刘嫣在心里又恶毒的想到,那庄篱回来,这块肥肉,还指不定能不能落在萧大公子的嘴里呢。要知道,那太子每次看着自己那位姐姐的眼神~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真是不要脸的很。

    咳咳,但是眼看这事情就要成了,要是庄篱回来了,她嫁过去,戚夫人估计还是要给她小鞋穿的。因为戚夫人最高兴的事儿就是看皇后和她儿子不高兴,而最不高兴的事儿就是看皇后和她儿子高兴。

    哎,眼看着戚夫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刘嫣心里就跟放了两只耗子一样,赶紧站起来行礼。

    戚夫人缓缓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有点尴尬,因为她跟刘嫣的年纪差不多大,所以每次刘嫣对她的称呼就成了个问题。

    叫母妃?

    土地爷爷,黄大仙儿,太恐怖了,她可不想再张一条鱼尾纹了。

    叫戚家姐姐?

    嗯,倒是亲热,可惜差辈了。

    叫名字,再加上姐姐俩字儿?

    好像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

    最后,还是刘嫣盈盈拜倒,道:“刘嫣见过我们大汉朝第一美人儿。”。

    刘嫣一开口,戚夫人立马就笑得花枝招展,心想这孩子当真招人喜欢。嘴真甜。

    谁知,刘嫣又道:“哎呀,我这可是叫错了呢。夫人何止是大汉朝第一绝色美人,还是大汉朝第一才女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夫人才艺出众,能歌善舞。每在宫里上演一出新的舞蹈,这第二天长安城的大街上就跟疯了一样的抢着学。这哪里是凡间的庸脂俗粉,分明是天上的九天仙女啊!”。

    刘嫣这话原本就不错,戚夫人这才艺和相貌,不就跟那窑子里的窑姐儿差不错吗?那些来来去去的风流才子,最喜欢叫这些窑姐儿仙女了。

    戚夫人不同于皇后吕雉,一向最喜欢别人奉承的。一年前她偶然在郊外的行宫见到了被安置在那里的刘嫣。刘嫣百般伶俐,又与她是同乡,所以戚夫人便随口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句,把刘嫣接进宫里来,好给她做个伴儿。又因为刘嫣手巧,会做几样地道的家乡点心,所以戚夫人对她更是格外亲厚几分。

    戚夫人今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事情,而只是路过。刘嫣满脸欢笑,下面的宫女、宦官忙不迭的奉上各样的茶果点心,那无限的殷勤,自是不用多说。戚夫人自是受得起的,头颈仰的高高的,旁边的侍女拿出厚厚的一大把把米粒大小的珍珠,撒在羊毛的地毯上,还有好几个,滚到了羊毛地毯外面,日光下一看,浑圆晶莹。底下的侍女、宦官们口称:“不敢、不敢”,却忙不迭的把那珍珠都捡起来。

    刘嫣心里一面打着盘算,一面笑的花枝乱颤,而戚夫人说的也都是有的没的,和刘嫣眼下谋划的事情毫不相干。刘嫣渐渐的放了心。她蠢,但是心里好歹清楚明白。戚夫人蠢,却就是真蠢了,连被人下了套儿都不知道。

    刘嫣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指,那上面还镶嵌了一颗小小的宝石,在日光下看来,炫耀夺目。她又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戚夫人和自己的容貌,觉得不相上下,戚夫人若是花魁,她也是那花魁第二名。虽然戚夫人会弹琴跳舞的,又算什么呢?她也可以学嘛。

    所以,戚夫人这样的脑子都可以当宠妃,算计着把自己的儿子附上太子之位,她为何又不能?何况若是她去和亲了,她那没良心的老子肯定会称为她的靠山,不信就不能在那北方蛮子的王庭挣的个拔尖而的位子。

    戚夫人东拉西扯,先是骂太子刘盈不是个东西,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阴损的很。后来又扯上了那远在边关的庄篱,说生下来就克死了亲生父母的东西,天煞孤星,天天一张脸冻得跟三月三的冰似的,活该她去和亲。搞不好就把那匈奴单于一家子都给克死了呢,那才叫功在社稷。最后,却又提到了张敖。

    刘嫣心里一紧,有点酸溜溜的,想着:是了,这鲁元公主的病呢,也有好转了,听说着等着六月份,就要嫁过去了。哼,便宜了她。

    谁知,戚夫人却开口说道:“这赵王家的世子啊,怕是要坏了事儿了。陛下呢,本就为了些许的事情恼着他,今天啊,又好生碰巧,陛下身边的那夏邑在追查陛下前两天遇刺的那桩事儿,结果就好巧不巧的查出来,说是陛下打那平城回来的时候,那赵王家的丞相不知怎地,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同着一伙匪人,想要在行馆里谋刺陛下。幸亏陛下福大命大,竟然就日前从行馆里走了,没人这帮小兔崽子的了手。现在这事儿呢,就被翻出来了。我同你说啊,这事儿啊无论是不是那赵王世子让他家丞相干的,他这次啊,都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了,戚夫人这发髻上的赤金步摇稍微一晃,就叮叮当当的,很是好听。她说这话,本来是想让刘嫣开心开心。毕竟万一要是刘嫣当日当真搭上了张敖,今天可就要跟着倒霉了。刘嫣听了,却惊的手里的白玉杯子都掉到了地毯上,“啪”的一声,茶水洒了出来,把那猩红色的地毯氤湿了一大片。

    一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顺着刘嫣白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谁说,那肮脏的泥垢里,就养不出一小朵洁白的莲花来?

    “怎样了?”刘盈坐在沧池边上,和正在喝茶的萧昶假装偶遇。路过一两个小宫女,都不住的偷偷拿眼睛瞥着萧昶。甚至又一两个胆子大的,故意大声放歌。唱的正是萧昶写的那首曲子。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应该说,小宫女的歌喉还是不错的,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味道,尤其是唱到“采之欲遗谁”的那一句,总有一种欲语还羞的味道,令人不胜怜惜。

    可惜,萧昶现在一听到这曲子,就觉得脑袋都要大了三分。谁知刘盈听了,却也细细的跟着唱了起来。“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刘盈用手打了一下树上的杏花花苞,笑道:“我记得,从前要是我晚上睡不着的话,阿姐就会爬到窗子那里,给我唱这首曲子。”

    萧昶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阿姐。按照鲁元公主刘乐的体力,是断然没有法子爬上那么高的书阁去给刘盈唱什么劳子的小曲儿的。能有这闲情雅致的,又可以借着地利之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也只有那位住在无缘殿的庄篱了。

    呃,不对,他这算是什么形容啊,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说的是风流浪荡子和闺中的小姐。

    刘盈看着那杏花,却依旧是不动声色。萧昶其实很想问他,你既然同庄篱姐弟情深,那怎么不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呢?万一这小丫头片子真的嫁到了匈奴去,给那长得和棕熊一样的匈奴单于生了一个托着鼻涕、穿着兽皮围裙的小蛮子,这小蛮子叫你一声“舅舅”,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刘盈却依旧是那张脸,没有半点波澜,萧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要救那个小丫头,还是得指着他的神鬼筹谋啊。

    刘盈却先不说关于他那老子前两天遇刺的事情,而是问了一下张敖的情况。萧昶说,赵王世子这回,八成是栽定了,连他那开国功臣的老子,也要跟着倒霉。他那手下贯高倒是硬气的很,把所有的罪名都自己一肩抗了。可是,就算贯高再怎么想撇清了张敖,恐怕陛下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刘盈叹了口气,要说起他这老子,其实就是个赌徒,却又是赌徒中的俊杰了,有担当,有手腕。关键时刻,有把全部家当压倒赌桌上的果敢,而且认赌服输,从来不做那让人看不起的样子。但是,现在估计是年龄大了,总是多疑的很,就算是那刚下出来、热气腾腾的鸡蛋,都恨不得扒开,看看人家一片雪白的蛋壳里面,是不是一片红心,心在社稷。这次,张敖就算有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楚了。

    萧昶也跟着叹了口气,却有点兔死狐悲的意味。因为这张敖的父亲当年和他爹萧何一样,是一起跟着当今皇上打江山的。那时候天天把脑袋瓜子别在裤袋上,大家倒是肝胆相照,不分你我,可现在倒好,天天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皇帝把自己当那秋收的第一茬粮食,就那么收割了。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千千万万年来,仿佛都逃不开这个定律,萧昶想着,等庄篱这档子事儿解决完了,再把刘盈扶上帝位,自己差不多也就该收拾收拾东西, 准备着归隐终南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