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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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苍龙破城(四)

    等到冬天的时候,那人同她说,他就是个没有心肝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爱。

    他家里已有妻室,又将迎娶另外一个身份显赫的女子为妻。

    两位夫人,一位皮肤黝黑,出身高贵,目若莲花,相传于圣洁的祭火中出生,善歌舞,体丰腴,身带莲花香味,使人望之,犹如佛界天女临世。

    另一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家女子,颈部纤长,皮肤洁白,性情娴静,如若空谷幽兰,令人望之忘俗,犹如神妃仙子,不可直视。

    而她呢?

    她的身份这般高贵,捧着一颗真心去爱他。原来,他只是把她当做下贱的娼妓一般,尽情耍弄之后,转头就丢在一边。

    想到此处,她右边的脸却又开始疼痛。她的十指微颤。觉兰台只是想起,在很多年前,在那天晚上,她一把火烧死了他的时候,那鲜红的火光中,他却只顾着去抱自己年幼的儿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觉兰台的手掌并不大,昔日,握在那人的手里,就像是银色孔雀的翎毛一样洁白。

    她是高贵的,她的母亲是东胡的贵族,她的父亲是匈奴的大单于,她的每一滴血、每一根乌丝都是高贵的,可那个人,却把她当做了什么?!!

    杀啊!杀掉他们所有人!让大火吞灭他们的财产、牲畜和奴隶,让大火把他们也烧成焦炭。所有轻视她的人,所有不把她放在眼中的人,通通都杀掉,一个都不留。

    想到这里,觉兰台艳红色的唇边浮起一个饱满的笑容,她戴着绿色玛瑙戒指的手指往上微微一翘,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大侍女便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开始下去吩咐。

    那个红头发的男子已经面无血色,因为他看见了“神”的旨意。

    那是一樽人形的青铜像。

    匈奴与华夏同出一源,对于青铜制的礼器,也有一种特别的钟爱。

    礼器,自然是用来祭祀的。

    那红头发的男子惨败着脸,跟烂泥一样瘫软,两个蒙着脸的壮汉上来,把那人形的青铜像打开。

    原来,里面却是中空的。

    然而,青铜器的里面却不是光滑平坦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铜钉子。

    祭祀神灵,不光用牛马,用信徒的鲜血,才有诚心。

    那个红头发的男子被推倒里面,双眼失神,用祈求的眼神再次看了一下高台银色宝座后那只高贵的孔雀图像。

    我的“神”,我的“神”,我是你最忠诚的仆人啊……

    就在这时,蒙面的人把青铜人像合上,红头发的男子陷入了绝望。

    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的“神”还是宽容的,让他闻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啊,原来他的鲜血和其他人的是一样的。

    所以说,他虽然生了个不男不女的身子,却其实和其他人并没有太大不同?!

    可惜,他已经知道的太晚了。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走在阳光下面,享受着野花的香味。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他的血都流光了。那两个蒙面男子又把他的尸体装到一个破麻袋里。人的尸体其实有很多用处,比如在建造城墙的时候,把人的骨头一起合进去,就会特别坚固。

    一个年纪较小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把鲜血盛在一只极为干净的银色小碗中,那碗用了很久了,但是上面一点点斑驳都没有,可见是日常小心护理的缘故。小侍女又打开另外一口箱子,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宝石。箱子的底座是一层深黑色的丝绒,而宝石镶嵌在上面,就像是月亮暗淡的夜晚,星星在天空中闪闪发亮一样,俏皮、活泼而美丽。

    小侍女用专门的器具,把那红宝石磨成细细的粉末,涂在觉兰台的指甲上。

    一朵兰花在大殿的角落里静静开放,花落之后,还可以在开。那么,人一夕衰老之后,是不是还能再享受一次青春呢?

    大侍女和觉兰台都睁大了眼睛,似乎在盼望着什么奇迹可以在下一刻出现。

    只是可惜,这次还是失败了。那血滴并没有成功的和觉兰台的肌肤融为一体。那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她干瘦的手指流下来,手心里的皴裂和干燥,都是那么刺眼而明显。

    觉兰台默默的用手摸摸自己银色的面具,手指尖剧烈的颤抖着,她没有勇气再去触碰面具下的那张脸。她从出生那天就是公主,从来不在下人面前轻易动怒。

    所以,她才再三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没有用殷红色的指甲在小侍女那青春妩媚的脸上留下一道可怖的痕迹来,而只是用眼睛深深的看了看小侍女那娇嫩的肌肤,几乎要剜下她一块肉来。

    小侍女战战兢兢的,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逃脱。大侍女却赶紧用裙子把她挡在了后面。

    瞬间的高亢之后,就是极端的失落。

    觉兰台的牙齿开始咯咯咯咯的上下碰撞,她只是感到无尽的疲惫,靠着白银的宝座,竟然兀自哭泣起来。底下的侍女却习以为常,很快的就都跪倒在地,没有一双眼睛敢抬起来窥探自己主子的隐私。

    其实,觉兰台只是小声抽泣着。她还没有疯掉啊,她还没有彻底疯掉啊,她不想自己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妖精。

    她记得那么清楚,十五岁的时候,左手的手指上曾经戴过一枚粉红色的宝石,涂着很是娇艳的粉红色指甲油,看上去,就像是白玉碗中盛开的红色花朵一样,艳丽又高贵。而现在,手指依旧是白的,只是苍白的像恶鬼的手一样,戒指戴在上面,倒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说白了,首先,是她的脸,然后是她的手,再然后就是身体,她会亲眼看着自己曾经跟雪莲花一般饱满、跟红珊瑚一般娇艳的身体迅速衰老下去,然而无计可施。

    另一个大侍女却赶紧跪下,握住她的手,流着眼泪道:“殿下,您别怕,这脸……您的脸肯定能够治好的。咱们之前用这个方子,不是就已经成功过一次了吗?只是剂量太小,没撑过去太久。依着阿依莲看哪,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的血不够干净。”。

    那个方子……觉兰台*着想到,那个方子……偏偏是中间差了一行字。

    所以,她每次在用的时候,都像是在赌运气一样。

    可是……可是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想必,也很快就会有人追查到她头上了吧?!!要是她外祖父知道了,也会抛弃她的吧。她不想死啊,她想活着,永远的活着,做那个美丽的小公主。

    大侍女却赶紧让人把殿下最喜欢的王冠拿过来。那是一只飞翔的金色孔雀,用淡蓝色的宝石镶嵌眼睛,用绿松石和透明的玉髓作为点缀,几颗大小一致的东珠作为配饰,做成耳环,和那黄金头冠相映生辉。

    一时,侍女们心悦诚服的下跪,口称“殿下绝色无双,本就是天人临世”。

    权势,有时也可以等同于自信。

    觉兰台看着众人眼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了极大的勇气和自信,就算是逆天而行,天又能把她怎么样?!

    “世界上有一千种渣男,就有一千种手撕渣男的方式。”

    -阿?事后诸葛?狸

    手撕渣男,剥皮食肉亦可,用计谋坑得渣男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亦可。还有一种,就是像巫女小姐姐这样,不咸不淡的同你一刀两断,及时止损,绝不再在渣男身上浪费一秒钟。

    阿狸和那会说汉语的小姑娘,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辣鱼汤,一半看巫女小姐姐手撕南瓜脸的戏码。

    第一招,别说冷眼,凉屁都不给你一个。

    “就是她给我下的毒!!!”。

    南瓜脸冲进巫女小姐姐的帐子,用擀面杖一般的手指指着一脸懵逼的阿狸,然后一声怒吼,如惊雷一般,差点没把巫女的帐篷顶子给掀起来。

    呃……帐篷附近地洞里的小地鼠和正在掏地鼠的小狐狸表示宝宝们真的很无辜。

    阿狸则捂着自己的小心肝,咽了咽口水,瞬间表示,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怂。

    强龙龙不压地头蛇蛇,何况,她还不是个强龙龙,撑死了算条吃的很是珠圆玉润的毛毛虫。听说,这南瓜脸是上一任族长的儿子,也就是下一任族长。万一他当真下了狠心,指鹿为马,不由分说,把所有的锅都一股脑扣在阿狸身上,阿狸还真不好解释。到时,这南瓜脸再一声令下,阿狸和阿苏他们几个双拳还不一定能敌得过四手。

    阿狸很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开始掏出小手绢装柔弱,表示宝宝那么弱小、无辜、可怜巴巴,你~怎~么~好~意~思~陷~害~我~的,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会汉语的小姑娘则在一边拿着根青草吹起来,权当给阿狸伴奏。

    巫女小姐姐的反应却颇为耐人寻味。人家根本就当看不见南瓜脸这个人,很是淡定的该收拾收拾,该磕瓜子儿的磕瓜子儿,全当他是空气。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人家巫女姐姐气场得有六米五。

    说句难听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可是南瓜脸那引以为傲的族长之子的威信和名誉,却已经在这一夜之间,全都成了马粪球。

    匈奴这个地方,可不同于汉地,有些规矩就跟草原上的狮子、豹子一样,不按辈分来,也不管什么礼数不要礼数,最重要的就是强者为王。昨晚从“拖把条子”来惹事情,到狼群来袭,都是巫女自己一力周旋,他作为族里唯二的男人,可是半点作用都没起过。

    “如此没用的男人,比被煽了的公马地位也高不到哪儿去。怎么还可以做我们的首领呢?!”在这个早上,这句话在部族的少女之中传开。雌性动物天生都是崇拜英雄和强者的。会汉语的小姑娘同阿狸说,草原上的妹子可以接受自己成为盖世英雄的第一百个女人,却也不愿意和个窝囊废度过一生。

    哪怕,这个窝囊废窝囊到一辈子只能娶她这一个。

    南瓜脸开始演独角戏,

    一只南瓜,一只黑不溜秋的南瓜,还非得要领玛丽苏剧中女一的剧本,愣是把自己形容成遭到贱人迫害现在强势华丽回归的样子,真的有点辣眼睛。偏生,这厮还演的很是投入,颇有自己把自己感动坏了的倾向。

    呃,真是无法描述啊。

    巫女那窄窄的帐篷都开始颤抖。巫女姐姐没办法了,终于有了动作,颤颤悠悠的捂着胸口,不是气的,而是吓得。要知道,昨天晚上阿狸一番打斗,险些就没把她这小帐篷给拆了。

    南瓜脸估计是觉得还能挽回,顿时露出喜色。

    然而,为了保住自己的房子,巫女妹子一撸袖子,开始回怼。

    噔~噔~噔~噔~,好戏开场。

    渣男被前女友反杀,本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会汉语的小姑娘很明显是把这出分手大戏当做年度最佳娱乐节目收看了。还特地把阿狸和她的早饭都端了进来,好一边看一边吃。原来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阿狸一直认为匈奴所有的吃食都与羊和牛有关呢,看到这鱼汤才想起来,人家草原也不都是绿油油的,草原上也是有湖的啊。

    会汉语的小妹子又递了两块相对松软一些的馕给阿狸,让她蘸着浓稠的鱼汤吃。这馕吃起来就跟紧实的粗粮面包一样,很是可口。阿狸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在言橘家里。言橘的妈妈给她们做了面鱼。

    这折腾了一个晚上,终于吃到了热气腾腾的食物,阿狸自然是吃的不亦乐乎,差点把人家的盘子都咽了下去,搞得小姑娘目瞪口呆。鱼汤里可能是放了胡萝卜还是什么橙色的香料,一整晚都红彤彤的,倒有点像必胜客了的番茄牛肉汤。

    再看看前面,那南瓜脸的脸也涨红了,跟这汤说不出的像。

    阿狸和会汉语的妹子强忍下一个笑容,然后很是意外的打了一个饱嗝。南瓜脸的脸就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