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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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苍龙破城(三)

    青春如风,本就是无忧无虑、肆意张扬的。而他,从未体会过。他那个时候,每天都盼望着出人头地、被明主赏识、位极人臣。

    可是,就算真的是位极人臣了,又能如何?高处不胜寒,说穿了,坐在那个位置上之后,他觉得自己就跟那墓地里呆了好几十年的石碑一样,尊崇的很,但是也无趣的紧。日子久了,自己都变得又冷又硬,没半点意思。

    听了这曲子,他那水波不兴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就像是阴天里的坟头上突然冒出一朵小小的野花一样。啊,野花,纵然是野花,也可以开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他突然觉得,若是当真可以抛开一切纷纷扰扰,活在这样洒脱的世界里,不必理会旁人的想法,也不会被自己的欲望所羁绊,也是极好的。

    那“獐老三”却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去品评什么曲子的意境美。

    “獐老三”想的,一般都很实际。

    所以,他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

    “獐老三”用干瘦干瘦的手捂着自己凹陷下去的胸口,同“稻草人”大叔道:“你看到那个少年后生没?!哎呦哟哟哟呦,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就是他回来了。”。

    方才,他们纵马经过此地,本来没有打算逗留。但是却见点点火光之中,一个头戴银冠的少年身长玉立的站在饿狼的正前方。

    那神情,那姿势,“獐老三”看的一清二楚,吓得他当时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有的人,他活着的时候,你怕他。他死了,你也依旧怕他。

    那个人,就是这样的,后头看你一眼,就能把你吓得胆都裂开了。

    那样一个人,终究还是死在了他们这群蚂蚁的口中。然而,这天下也再也没有了英雄,变得寡淡、现实而无趣。

    除了西楚霸王项羽,谁还担得起“盖世英雄”的名号?

    霸王之后,再无英雄。

    “稻草人”大叔把一个薄荷做的球放进嘴里,为的是清新口气,顺带平复一下自己的小情绪。

    他其实并不叫菡辛,他叫韩信。

    受的了纨绔子弟的胯下之辱,建的了盖世的丰功伟业,才华要“国士无双”,带兵要多多益善,功成名就后衣锦还乡,昔年落魄之时接济过他一碗饭的洗衣老妇要酬以千金。

    韩信只活在世人的传说之中。

    而韩信他自己,却不喜欢叫这个名字。一般都告诉别人,他叫菡辛。

    从项羽死的那天起,“韩”也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世上没有知己,自然是寂寞的,这是山中隐士的想法。才有了“高山流水”的故事。

    要韩信说,天下皆庸才,才让他比较寂寞。

    呵呵,“国士无双”,萧何这张乌鸦嘴,当真是准的很。

    良久之后,韩信才开口道:“那不是他,只是一个很相似的人罢了。他……他已经死在了乌江边上。尸身还被剁成了千千万万块。而且,刚才那个后生面对狼群的时候,吓得差点没跪下。说白了,成不了大器的东西罢了。若是他在,虽千万人,吾亦往之,哪里会这般怂头巴脑的。”。

    韩信伸出右手,费力的举起那只黑亮的画戟。上面刻着几个字-“天龙破城”。

    画戟张狂,字也很……幼齿。

    哎,西楚霸王就是这样,好兵法,好谋略,好力气,好仪容,就是一笔三岁孩童都不如的字,让韩信实在不知如何评述。

    世之战神,犹如天龙降临,势不可挡。其画戟所向之处,就算是天兵天将,也挡不住的。

    这样的英勇,这样的气概,又岂会是一个力气大些的黄毛小儿不可以比拟的?

    韩信很是寂寞的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球,估计是冰片什么的加了,凉。

    然后,那还心惊胆战的“獐三叔”就听见“嘎嘣”一声,然后扭头一看,韩信的牙,断了一颗。

    韩信无奈的摇摇脑袋,说到底,岁数太大了。

    阿狸擦头发这会儿功夫,巫女在帐篷里急的直跳脚。

    巫女那张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被抓出了10个鲜红的爪印,搞得她今天心情格外容易暴躁,她脚腕上绑的小铃铛响个不停。巫女跺着脚,同阿狸说,那红头发的变态竟然趁着混乱逃跑了。

    当然,巫女说的都是匈奴语,由那个会说汉语的小姑娘代为翻译。

    阿狸在心里默默吐槽:可不是嘛,他不跑还干吗啊?还等着你招他当上门女婿不成啊?

    会汉语的小姑娘摸摸自己的下巴,一幅事后诸葛亮的样子,同阿狸说那红头发的变态估计是昨天晚上在所有人喝得水了都下了*,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至于后来的那群狼,估计也是他捣的鬼。因为有人在羊圈里发现了几只鲜血淋淋的小狼崽子。野狼闻着狼崽子的气味来了,以为是这个部族的人下了毒手,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阿狸也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样也说的通。那个红头发的变态打的主意估计是这样的:首先,分别干掉巫女妹子和族长的儿子,造成部族中群龙无首的情况。然后,再制造狼灾,他则带着部族里其他人抵御狼群,顺势成为新一代的头领。

    而且,他还挑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就是阿狸他们这一队假客商从此经过。事发之后,他大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阿狸他们身上。何况,阿狸昨天确实和他们部族里面的大力士发生了纠纷。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差,阿狸他们这队人并不好惹。

    得知想要坑自己的人最后莫名其妙被自己坑了,阿狸很想插着双手对苍天大笑三声:额呵呵呵呵呵呵,老子可是主角呢,跟老子作对!老子分分钟灭了你信不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比于阿狸的得意逍遥,巫女妹子的脸色可就惨淡多了。她想了很多很多。比如,大鸟王(巫女实在记不住那“孔雀大明王”的全称,只记得孔雀是在种体型很大、很大的鸟儿,所以干脆就简称其为“大鸟王了”。)真的会就此善罢甘休吗?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句话是从汉地里传来的,想想看也是真有几分道理的。再比如说,狼是记仇的动物,虽说一时被那群奇怪的汉人骗走了,但是难保等它们反应过来之后不再回来找茬子。想起那些饿狼的手段,巫女不仅心里一阵发毛。据说,曾经有一个小部族的绵羊就是一夜之间被这狼给咬死的,一只都没留。

    哎,她还能祈祷什么?只能祈祷这群狼的爪子格外短些,吃的格外肥胖,这样就翻不过关着羊的泥土墙了。

    不过,最让巫女忧心的,还是那只大鸟王到底要图谋他们部族是什么东西呢?

    人吗?他们的壮丁都被大单于抽调走了,而且……他们部族的姑娘长得也是很……很朴实无华啊。

    物资吗?他们部族可算是又小又穷的了,远远看去,跟讨饭的流浪汉没区别。上个月那个会汉语的妹子的情郎给她捎来了根稍微精致一点的发簪子,都是件极为稀罕的东西了。

    呃,总不会是为了那颗红宝石吧?可那“大鸟王”又不是个女人,怎么会为了一颗宝石如此拼命呢?!

    巫女这一忧心,就显得脸更黑了,粗粗的眉毛皱起来,跟面包店里卖的朱古力毛毛虫一样。

    看着巫女这个样子,阿狸有一瞬,竟然有些同情和愤慨。

    族里除了这么大的乱子,巫女小姐姐的前任渣男友竟然连个面都没露过,阿狸推测,他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连个死人都不如的纯渣男,花心也就罢了,竟然半点担当也没有,不过就是会投胎,成了族长的独生子罢了。

    哎,说一千到一万,谈恋爱干啥呀?有几个男人又是真有担当的?该扛事儿的时候,女人都只能靠自己。

    要不说,有的人他就不是禁不住念叨,果然,阿狸刚刚念叨了一下巫女姐姐那跟和黑芝麻糊一样又渣又黑心的前男友,那位汉子竟然就突然一掀帘子,进来了!

    阿狸:)()*&()……%%¥%¥……%&……*&()*——()+)——()*()…我曰你仙人板板)先人!!!

    仙人板板,也就是先人板板,先人牌位的意思。可惜,阿狸明显忘了,人家匈奴人和汉族人不一样,没有为先人里牌位的习惯,所以她骂巫女小姐姐前男友的这句话,其实半句diao用也没有。

    红头发的人颤颤微微的跪在底下,银白色的宝座上的女人戴着面具,即便这样,你依旧可以窥见她的美丽。

    “那么说,那支簪子和红宝石你都没有给殿下取回来吗?”开口的却不是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的侍女。

    那高贵的女人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久候情郎、而情郎却始终不至的少女。可是,她的容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个少女了。

    少女的脸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水嫩水嫩的,好像用手指一掐,就会破了一样。而且,少女的眼睛应该也是像水一样。

    初见那人,正是草长莺飞,那人远远的走来,她的眼波,就成了一汪春水。

    再见那人,却已经是夏日,那人热情似火,夜夜在她帐篷门口,拿着乐器弹唱。少女的眼波却是躲躲闪闪、欲语还羞,只是一条洁白的裙子,上面画满了鲜红的连枝花蔓。

    连枝,连之,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衰竭。

    等到秋天,草原上的牛马都肥了的时候,少女的眼波依旧是水,水下面却又烈火在燃烧。她在等,等那个让她乐意燃烧自己的男人,来向她的父亲提亲。

    而到了冬天的时候……

    面具后面那张脸,笑得格外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