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笑九州
字体: 16 + -

第七十八节、羌笛何须怨杨柳(二)

    那文书本来觉得这妇人年岁大了,得过且过,但是她既然如此胡搅蛮缠,如果轻纵了去,恐怕不足以威慑军中之人。

    尤其,军中有很多被罚来戍边的罪卒。这些人本就不好管制,因为里面有不少人在乡间的时候就是图奸耍之辈,路过棵枣树都要薅下来半树的枣子。到了军营之后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情投意合、喜结连理,没两天就混成了兵油子,有好处时争着往前冲,等到真动刀动枪的时候人跑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好几次行军打仗的时候主将差一点点就被他们给坑死了。

    于是,文书又在信函中多多的填上了好几行字,说明这妇人在军营中和人斗殴的重大影响,以及绝不能助长此风气云云,但凡那管司法的官吏是个明白人,也该知道这边是什么意思了。

    那文书把写好的信函后,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毛病,一扭过身子,交到樊绣衣手里。樊绣衣单手拿着瞄了一眼,觉得写的挺到位的,字也干净整齐,于是就让下面人发了出去。在下面,就是底下的人先把那妇人带下去看管,等着明天平城里面来了衙役,再把人提走。

    樊绣衣默默的喝了口白水,正要起身去把左边的油灯给吹了。却又隐隐绰绰的看见不远处的公主大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这两天为了隐瞒公主不在大营中的事情,大双和小双一直对外宣传公主殿下受了风寒,需要静养。

    樊绣衣又默默的又坐了回去,不再吭声。那文书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又赶紧把眼睛收了回来,生怕将军又问他对于此事有啥看法。

    苍天啊,大地啊,土地公啊,土地婆啊,他毕竟只是来混碗饭吃的,可不想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

    樊绣衣心想:估摸着,这昭月公主是真心跑了吧,唔。

    说真的,他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虽说,她的封号真心很土、很难听,也就是了。

    樊绣衣是山东人,最敬重的就是有本事的好汉。他也是前两天才打听到,原来之前皇帝陛下被围在白登山上出不来的时候,竟然就是这位殿下带着兵马,奇袭救援。如此谋略,如此忠肝义胆,明明是立下大功,纵然是破例赏下封地也不为过,但是不知何为,竟然勒令她去匈奴和亲。

    陛下就不怕那些穷凶极恶的匈奴人把她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吗?!

    这两天来,每每想到此处,他就觉得心、肝、脾、胃、肾、肝、胆都寒的晃。陛下这到底是想让汉朝和匈奴话干戈为玉帛呢?还是说,就故意把这位公主作为替罪羊送过去,让匈奴泄愤呢?!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樊绣衣就断定:公主其实是自己主演了一出被绑架的戏,然后就可以不用去匈奴了。

    凭良心说,樊绣衣觉得公主做的很对,人固然要厚道,但是要忠君爱国,但是如果君王过于凉薄,还是要自保为主。何必学那群读书读死了的儒生,天天就会寻死觅活的。

    樊绣衣到底还是冷静下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公主要是真跑了,他也得配合着她把这出戏唱完了。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选个年岁身形差不多的宫女冒名顶替好了。到时出嫁的时候盖头一盖,也分不出是夜叉还是仙女。

    毕竟,这事儿要真的闹出来,肯定要出不小的幺蛾子的。无论是他,还是宫里来的那些女官什么的,一个都跑不了。他不想这事情被揭穿,同样,其他人也不想。大家心里明白就好,没有谁会那么不开眼,把这窗户纸给挑破了。

    说一千,到一万,能解决了匈奴人才是关键啊!

    想到这里,樊绣衣愤怒的又从座位上起来了,手握起来,就跟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样,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萌萌哒的颤抖着。文书在旁边强忍着笑意,把一张脸都埋进了竹简之中。

    樊绣衣接着屹立着,思考一个关键的问题:打,还是不打?

    这,不是个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为啥这大汉朝就是打不过匈奴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樊绣衣还是听穿越过来的阿狸讲的。

    有一次,他和阿狸还真就那么面对面的讨论过汉朝和匈奴之间的问题。

    阿狸同他说,你以为汉朝和匈奴的关系,真的是一个妹子能解决呢吗?!

    啊,当然,可能,但这妹子得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还得赶上那匈奴王是个痴情种。

    就算汉朝这能找到那么一个比西施还容色倾城的妹子,那位匈奴单于却是个千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狠角色,绝不可能会听了枕边风就开始与汉朝修和的。

    说到底,两国的平等是建立在实力的对等上。

    那么,匈奴和汉朝的实力对等吗?不对等,起码在白登之围后,是不对等的。

    关于白登之围,阿狸是这样说的:“首先,是因为皇帝他傻x,还自负,明明自己个儿是个战五渣,还非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作为皇帝,刘邦一向都脑子清楚明白,唯独打仗的时候,那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泥石流啊,竟然陆续派了足足十拨人作为对外使臣,面见匈奴单于。那匈奴单于但凡不是被傻子、白痴,也知道其中有诈了,所以特地就把自己的精锐部队藏了起来,只把老弱露在外边。英明神武、文成武德、泽被苍生的皇帝陛下这才被狡诈的匈奴人所欺骗,贸然出兵,最后被围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都下不来。

    呃,当然,这种结果全都是匈奴单于太过狡猾、缺德造成的,他怎么能这样坑骗我们英明神武、文成武德、泽被苍生的皇帝陛下呢,他应该配合陛下一下,在汉朝大军打过去的时候,立马就跪地投降嘛!

    当然不可能,你当人家都是陪你过家家、演木偶戏呢?!

    ……战争原本就是复杂而残酷的,就算是李牧、项燕这等名将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更何况刘邦这种半吊子呢?!

    第二,问题就出在汉朝和匈奴的军事制度上。

    阿狸道:“一言以蔽之,匈奴都是老兵,是专门打仗的,而汉朝的都是……都是……”

    阿狸没说明,但是樊绣衣自己也明白,她是想说;汉朝边关的,大多都是tmd新兵蛋子,握个枪摆摆样子还成,真到跟骑兵打仗的时候就tnnd无比的拖后腿啊!!!

    可最打脸的就是,无论樊绣衣再怎么爱国,也不能否认汉朝的军士和匈奴军士素质之间的巨大差异。

    匈奴的军制与汉朝截然不同。匈奴是全民皆兵,他们的大单于就是三军统帅。匈奴境内的男孩子刚会走路就要学骑马、射箭了。如果男子战死,他的妻子就嫁给他的兄弟甚至子侄-虽然对于汉人来说,这种婚姻制度难以接受,但对于匈奴女子来说,却是一层基本的生活保障,就算她的夫君不幸夭亡,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匈奴的官员设置也全部都是军职,并没有汉朝这样的文官。

    说穿了,能打的,就是老大。能打赢的,才有肉吃。

    有时,一万句的子曰诗云,也比不上残酷现实生存那么能磨练人的毅力。

    对于匈奴这样的草原游牧民族来说,不能战,就意味着死亡。他们的问题在于性格过于彪悍,所以总是谁都不服谁,天天都在搞内斗争。

    可是,后来新任的大单于冒顿上位了,这个问题就彻底得到了解决。仿佛所有的匈奴贵族都一夜之间从嗷嗷嗷叫的草原狼变成了单于王座下最听话的猎狗,冒顿指东他们不敢打西,冒顿指西他们不敢打东。

    每每思及至此,樊绣衣简直想扒开那冒顿单于的脑袋看看,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咋就那么特别呢?!

    有一次,樊绣衣写家书的时候还真就把这事儿写进书信里,问了他亲爹樊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亲爹樊哙据说当时坐在炕头上,嚎啕大哭,一直埋怨自己个儿,说小时候不应该给樊绣衣吃那么多的烤年糕,导致现在脑袋里都是米糊糊啊!

    呃……所以关于这个问题,樊绣衣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解了,转头就去研究怎么能用最便宜的木头做成弓,让新兵蛋子们好歹稍微练习一下弓……然而,并没有马。

    咳咳,咳咳咳咳,话题扯得好像有点远了……

    相比之下,汉朝的兵役制度承袭秦制,劳役和兵役合一的征兵制,称徭役;徭役亦称力役,是国需要百姓承担的无偿性劳动,有强制性。如果想要逃脱兵役,可是要蹲大牢的。

    简单来说,一个23岁的青壮年一共要入伍为国效力4年,其中三年是蹲在自己的所属郡国境内,当个“正卒”。“正卒”还好说,横竖就在自己家门口,何况,如果碰上的兵头儿有良心,还能一天白吃两顿结结实实的饱饭,再落上几件质量非常过关的冬衣。而且毕竟都是乡里乡亲,一个地方出的,也不好就太过刻薄。

    但是,这剩下一年可就苦了,这一年可以选择去京城警卫部服役,给皇帝老子当个看城门的大头兵,学名“卫卒”。或者,就去边关戍边,当个“戍卒”。

    樊绣衣一直觉得,这制度也忒他母亲的坑了。这汉朝地界儿那么大,要是一个住在东北的人来他这儿戍边的话,一路上往返来回就得走上半年好伐?等人到了这人,刚他母亲的熟悉了基本情况,勉强能分清军队里谁对谁、谁又不对谁的时候,这人也就该卷铺盖卷走了。所以一直以来,负责训练新兵的也都不太上心,毕竟啊,这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前扛的全是锄头,除了个别的天赋异禀,能百步穿杨之外,其他的那弓马功夫就只能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句话总结下来,匈奴的士兵都是终身制,但凡能在战场上蹦跶的都是筛子上筛下来的老兵,人狠,话少,忒能打。

    而他这边,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在进边关军营前,连死人都可能没见过。

    不过,阿狸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樊绣衣也真是佩服,阿狸谦虚道:“哪里,哪里,我这也都是听《百家讲坛》里说的。”

    樊绣衣思索了半天,也没明白,这白家的姜蝉姑娘到底是何妨神圣,竟然有如此高的军事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