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子君臣
尉迟浩闻言一愣，随后站直了腰板，看着尉迟魏，沉沉出声：
“朕干了什么，还轮得着你这个小毛孩子来评论吗？！”
然而，浩帝的威严，已经再也压不住占据优势的尉迟魏了。尉迟魏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阵厌恶，皱了皱眉，说道：
“我尊你为父皇，是在你还是个明君的前提之下的。你带领西宁征战四方，将北齐国收入囊中，让北梁国对你忌惮三分，让北衡国向你示好，这在西宁的百姓中口口相传，甚至连史官都对此由衷的赞颂，记载的篇幅超出了常规。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你的这些丰功伟绩，全都是做给一个人看的！而那个人，现在早就死的连骨头都没了！”
浩帝听得尉迟魏如此言语，心中愤怒，似乎还当自己是那个意气风发万人之上的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于是，他开口，声音沉沉。
“魏儿，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尉迟魏冷哼一声，说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为什么在与南昭和北衡的地方挑起战争？你为什么要侵犯原本与北梁约定好的缓冲带？这些铤而走险的行为，不过只是为了向你那从小便相识的兰熙儿炫耀一下，你是多么的高大伟岸，你是多么的荣耀加身。结果呢？人家不理你，你就去攻打北齐，害得她国破家亡。”
尉迟魏说到此处，顿了顿，直直的看着浩帝，说道：
“你知道的，她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浩帝身形一震。是的，他是知道的，他的熙儿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但是他从来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一直固执的以为她的笑容里面没有哀伤，一直装作听不见她的歌声里那浓浓的乡愁。
不，这一切还有机会，只要桦雪带着那还魂蛊回来，只要他能够找齐四百名生辰八字四阴四阳的女子，他就能够重新找回他的熙儿，让一切重新开始。
尉迟魏似乎看穿了浩帝的想法，走上前去，放下了那些君臣父子的礼法和规矩，一把抓住浩帝的衣襟，让他凑近自己。
“尉迟浩，你给我醒一醒，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宫墙外，那些因为你强征宥国夫人而妻离子散的人们脸上的表情，你去听听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去看看那些负担不起严苛的赋税，而饿的自相残杀的黎民百姓！”
“这是你想要的盛世吗？你当初登基的时候，给西宁百姓们做出的承诺是什么？你都忘了吗？”
“你说过，你要让西宁的土地上不再有哭声，你要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富足的笑容。可是现在呢？就为了兰熙儿那个妖妇，你就要葬送这一切？把你给所有人的希望，在亲手一个个撕裂成绝望？”
尉迟魏近乎嘶吼，那满腔的愤怒，分明是发自真心。他是真的为这天下人民的疾苦所担忧，是真的想要西宁成为盛世中最绚烂的烟花。冯皓站在一旁，自己心里忖度着尉迟魏和太子，心中那原本有些无奈的立场，在此刻变得坚定了起来。
尉迟魏会是一个好君主，甚至会是超越所有先帝的明君。
薛隐瞥见身旁冯皓的神态变化，心中轻轻一笑，随后传音入迷，声音如一缕丝线般进入了冯皓的耳朵：
“冯公子，别太激动，我们得抓活的。”
冯皓闻言一愣，皱着眉看了看薛隐。薛隐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桦雪桦小姐嘱咐我，她还有事情想要问这尉迟浩，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留活口。”
冯皓目瞪口呆，但也只一瞬，他便明白了过来。随后，他便冷静了点来，冲着薛隐歉意一笑，点了点头，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收了回去。
浩帝听得尉迟魏如此言辞，又见他对自己如此不恭，一直压抑着的怒气大有爆发之意，却在看到这观星台上散落的人头，和一直守在附近的那十名黑衣人后，终是压了下去。于是，浩帝平复了下心绪，将拽着自己领口的尉迟魏推开，皱着眉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说道：
“朕在这西宁土地上征取宥国夫人，是为了冲淡这宫中的不祥之气，好让我西宁昌盛的国运持续下去！在大国和小家之间的取舍，还需要我去教你吗？”
尉迟魏冷冷一笑，说道：“父皇啊，我可不是那给串糖葫芦就能被骗的孩子了。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那套说法？”
“还魂蛊，当以思念最痛之人的心头血为引，当以生辰八字四阴四阳之人为载，当以蛊师之十年阳寿为抵押，启禀天宫地府，得奏天帝阎王，再阅生死账簿，改天逆命，重新复生。”
“延续西宁昌盛的国运？呵，当你在决定要用这还魂蛊的时候，当你逼迫惠世子和世子妃去北疆给你去寻这蛊师的时候，当你不顾百姓心情将这些女子强征入宫的时候，昌盛的国运，就已经离开西宁了。”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负担不起突然加重的赋税，逃离家乡去往别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逃过被你征进宫中，而向官员行贿更改登记的户籍？你知不知道，这西宁国已经被你整的乌烟瘴气，已经被你弄得民不聊生了？”
“北梁现在已经不买我们的帐了，北衡也开始给我们甩脸子了，南昭那边也有想要再和我们开战的势头了。尉迟浩，你这皇帝，当的对得起谁？”
“自从兰熙儿那妖妇死了之后，你就纵情声色不问国事，新纳的妃子全是和那妖妇长得像的。麻痹自己在回忆里吗？若是你这个样子，被那兰熙儿看到了，她会觉得你高大伟岸，或是荣光加身吗？”
“她不会，她只会觉得，你是个废物。”
浩帝被尉迟魏一连串的责问给问住了，一时间胸口发痛，气血上涌。随后，喉头涌上一股腥咸，一口温热的血液从口中喷出，点点鲜血喷涌道地面上，如朵朵曼珠沙华，盛开着最后的生命。浩帝看着这满地的鲜血，忽的笑了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在遥远的彼岸，他的熙儿向他伸出了手，冲着他温柔的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走的是那么的不值，是那么的孤独。而这一刻，他忽然又觉得很值，无论是什么方式，他至少曾经拥有过那样一段两小无猜的纯真，也以自己的方式将她揽入了怀中小心的呵护过。
浩帝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尉迟魏，满意的笑了笑。他知道，皇位的斗争最是冷血无情，能够顺利登上帝位的太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连他自己，也不是以太子之身登的基。他的几个儿子中，他最为看好的便是尉迟魏。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把太子的位子给他。而此刻，他以一个最为高傲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责问他年将迟暮的这段时日里的作为。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残酷。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做，他又想去争取，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他只是痴心妄想，江山和佳人可以兼得。
浩帝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魏儿，你比太子，更适合走上这个皇位。”
“父皇只希望你，不要遇到一个让你痴狂的女子，不要走上父皇的老路。”
“尉迟家的人，几代了，向来都是孤独的走到最后的。万人之上的皇位，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旁的，只有万丈深渊。你想要的，父皇给你便是了。父皇老了，也做了很多糊涂事。父皇只希望你，这份站在黎民百姓身旁的意志，永远都不要忘记。”
“自古以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父皇已是失了民心，这皇位也是坐不下去了。”
浩帝有些站不住，向后退了退，扶住了观星台的栏杆。这位已经走到尽头，风光一生功绩累累的君王，此刻也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他无助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竟是带着几分小心，带着几分试探的请求的开口，再不见原来的那份威严。
“玉玺在哪，你也是知道的。只是，父皇死在这里，你也不好解释。所以，能不能让你的人，带父皇去落梅苑，可好？”
尉迟魏听着浩帝如此恳求，忽的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薛隐也轻轻点了点头，便有两名黑衣人走上前去，将浩帝小心的架起，脚下一点，便向着那落梅苑走去。
这里是落梅苑。这里是梅落观。司空芷的仙位还放在这里，像供奉着佛祖一般供奉着。香火不绝，烟气袅袅，黑衣人将浩帝轻轻放在地上，便退到了一旁。尉迟魏站在浩帝身后，看着这落梅苑里一大片恣意盛放的三色梅林，有些不解。夜风吹过，三种颜色的梅花瓣洋洋洒洒飘了一院，浩帝却是满足的笑了。他回过头去，看着尉迟魏，看着这个让他最为欣慰的儿子，轻轻开口道：
“魏儿，你想要的，终究都会得到。”
“你们都回去吧，莫要让着皇宫里的守卫看到你们。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朕干了什么，还轮得着你这个小毛孩子来评论吗？！”
然而，浩帝的威严，已经再也压不住占据优势的尉迟魏了。尉迟魏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阵厌恶，皱了皱眉，说道：
“我尊你为父皇，是在你还是个明君的前提之下的。你带领西宁征战四方，将北齐国收入囊中，让北梁国对你忌惮三分，让北衡国向你示好，这在西宁的百姓中口口相传，甚至连史官都对此由衷的赞颂，记载的篇幅超出了常规。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你的这些丰功伟绩，全都是做给一个人看的！而那个人，现在早就死的连骨头都没了！”
浩帝听得尉迟魏如此言语，心中愤怒，似乎还当自己是那个意气风发万人之上的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于是，他开口，声音沉沉。
“魏儿，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尉迟魏冷哼一声，说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为什么在与南昭和北衡的地方挑起战争？你为什么要侵犯原本与北梁约定好的缓冲带？这些铤而走险的行为，不过只是为了向你那从小便相识的兰熙儿炫耀一下，你是多么的高大伟岸，你是多么的荣耀加身。结果呢？人家不理你，你就去攻打北齐，害得她国破家亡。”
尉迟魏说到此处，顿了顿，直直的看着浩帝，说道：
“你知道的，她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浩帝身形一震。是的，他是知道的，他的熙儿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但是他从来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一直固执的以为她的笑容里面没有哀伤，一直装作听不见她的歌声里那浓浓的乡愁。
不，这一切还有机会，只要桦雪带着那还魂蛊回来，只要他能够找齐四百名生辰八字四阴四阳的女子，他就能够重新找回他的熙儿，让一切重新开始。
尉迟魏似乎看穿了浩帝的想法，走上前去，放下了那些君臣父子的礼法和规矩，一把抓住浩帝的衣襟，让他凑近自己。
“尉迟浩，你给我醒一醒，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宫墙外，那些因为你强征宥国夫人而妻离子散的人们脸上的表情，你去听听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去看看那些负担不起严苛的赋税，而饿的自相残杀的黎民百姓！”
“这是你想要的盛世吗？你当初登基的时候，给西宁百姓们做出的承诺是什么？你都忘了吗？”
“你说过，你要让西宁的土地上不再有哭声，你要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富足的笑容。可是现在呢？就为了兰熙儿那个妖妇，你就要葬送这一切？把你给所有人的希望，在亲手一个个撕裂成绝望？”
尉迟魏近乎嘶吼，那满腔的愤怒，分明是发自真心。他是真的为这天下人民的疾苦所担忧，是真的想要西宁成为盛世中最绚烂的烟花。冯皓站在一旁，自己心里忖度着尉迟魏和太子，心中那原本有些无奈的立场，在此刻变得坚定了起来。
尉迟魏会是一个好君主，甚至会是超越所有先帝的明君。
薛隐瞥见身旁冯皓的神态变化，心中轻轻一笑，随后传音入迷，声音如一缕丝线般进入了冯皓的耳朵：
“冯公子，别太激动，我们得抓活的。”
冯皓闻言一愣，皱着眉看了看薛隐。薛隐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桦雪桦小姐嘱咐我，她还有事情想要问这尉迟浩，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留活口。”
冯皓目瞪口呆，但也只一瞬，他便明白了过来。随后，他便冷静了点来，冲着薛隐歉意一笑，点了点头，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收了回去。
浩帝听得尉迟魏如此言辞，又见他对自己如此不恭，一直压抑着的怒气大有爆发之意，却在看到这观星台上散落的人头，和一直守在附近的那十名黑衣人后，终是压了下去。于是，浩帝平复了下心绪，将拽着自己领口的尉迟魏推开，皱着眉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说道：
“朕在这西宁土地上征取宥国夫人，是为了冲淡这宫中的不祥之气，好让我西宁昌盛的国运持续下去！在大国和小家之间的取舍，还需要我去教你吗？”
尉迟魏冷冷一笑，说道：“父皇啊，我可不是那给串糖葫芦就能被骗的孩子了。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那套说法？”
“还魂蛊，当以思念最痛之人的心头血为引，当以生辰八字四阴四阳之人为载，当以蛊师之十年阳寿为抵押，启禀天宫地府，得奏天帝阎王，再阅生死账簿，改天逆命，重新复生。”
“延续西宁昌盛的国运？呵，当你在决定要用这还魂蛊的时候，当你逼迫惠世子和世子妃去北疆给你去寻这蛊师的时候，当你不顾百姓心情将这些女子强征入宫的时候，昌盛的国运，就已经离开西宁了。”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负担不起突然加重的赋税，逃离家乡去往别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逃过被你征进宫中，而向官员行贿更改登记的户籍？你知不知道，这西宁国已经被你整的乌烟瘴气，已经被你弄得民不聊生了？”
“北梁现在已经不买我们的帐了，北衡也开始给我们甩脸子了，南昭那边也有想要再和我们开战的势头了。尉迟浩，你这皇帝，当的对得起谁？”
“自从兰熙儿那妖妇死了之后，你就纵情声色不问国事，新纳的妃子全是和那妖妇长得像的。麻痹自己在回忆里吗？若是你这个样子，被那兰熙儿看到了，她会觉得你高大伟岸，或是荣光加身吗？”
“她不会，她只会觉得，你是个废物。”
浩帝被尉迟魏一连串的责问给问住了，一时间胸口发痛，气血上涌。随后，喉头涌上一股腥咸，一口温热的血液从口中喷出，点点鲜血喷涌道地面上，如朵朵曼珠沙华，盛开着最后的生命。浩帝看着这满地的鲜血，忽的笑了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在遥远的彼岸，他的熙儿向他伸出了手，冲着他温柔的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走的是那么的不值，是那么的孤独。而这一刻，他忽然又觉得很值，无论是什么方式，他至少曾经拥有过那样一段两小无猜的纯真，也以自己的方式将她揽入了怀中小心的呵护过。
浩帝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尉迟魏，满意的笑了笑。他知道，皇位的斗争最是冷血无情，能够顺利登上帝位的太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连他自己，也不是以太子之身登的基。他的几个儿子中，他最为看好的便是尉迟魏。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把太子的位子给他。而此刻，他以一个最为高傲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责问他年将迟暮的这段时日里的作为。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残酷。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做，他又想去争取，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他只是痴心妄想，江山和佳人可以兼得。
浩帝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魏儿，你比太子，更适合走上这个皇位。”
“父皇只希望你，不要遇到一个让你痴狂的女子，不要走上父皇的老路。”
“尉迟家的人，几代了，向来都是孤独的走到最后的。万人之上的皇位，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旁的，只有万丈深渊。你想要的，父皇给你便是了。父皇老了，也做了很多糊涂事。父皇只希望你，这份站在黎民百姓身旁的意志，永远都不要忘记。”
“自古以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父皇已是失了民心，这皇位也是坐不下去了。”
浩帝有些站不住，向后退了退，扶住了观星台的栏杆。这位已经走到尽头，风光一生功绩累累的君王，此刻也只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他无助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竟是带着几分小心，带着几分试探的请求的开口，再不见原来的那份威严。
“玉玺在哪，你也是知道的。只是，父皇死在这里，你也不好解释。所以，能不能让你的人，带父皇去落梅苑，可好？”
尉迟魏听着浩帝如此恳求，忽的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薛隐也轻轻点了点头，便有两名黑衣人走上前去，将浩帝小心的架起，脚下一点，便向着那落梅苑走去。
这里是落梅苑。这里是梅落观。司空芷的仙位还放在这里，像供奉着佛祖一般供奉着。香火不绝，烟气袅袅，黑衣人将浩帝轻轻放在地上，便退到了一旁。尉迟魏站在浩帝身后，看着这落梅苑里一大片恣意盛放的三色梅林，有些不解。夜风吹过，三种颜色的梅花瓣洋洋洒洒飘了一院，浩帝却是满足的笑了。他回过头去，看着尉迟魏，看着这个让他最为欣慰的儿子，轻轻开口道：
“魏儿，你想要的，终究都会得到。”
“你们都回去吧，莫要让着皇宫里的守卫看到你们。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