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追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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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何苦为难

    曲陌小心翼翼地将下人端上来的药羹呈到云溪面前,他早上去了梅府,自己本是偷偷跟去,结果却不知云溪什么回来了,自己回来的时候云溪已经在府中了,听下人的意思,似乎是在梅府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从回来到现在,公子一句话都没说过,下人送进来的午膳也没有吃。

    他进屋好一会儿了,云溪似乎都没有发现自己,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桌案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幅墨梅图,那墨梅图的笔法和自己有些相似,但看得出不是出自自己之手,想必是云溪自己作画的,有些年头了,裱纸微微泛黄。

    他上前一步将自己手中的药羹放在桌案上,开口道:“云溪,你在想什么?”

    卿云溪猛地回过神来,看到他面露诧异,“子玉?你何时回来的?”

    曲陌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他们说你没有用午膳,可是在梅家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说着察觉到卿云溪微弱的神色变化,慌张道:“这些事我的确不懂,不过云溪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云溪想想办法。”

    这便是梅郎与子玉最大的不同,子玉有些傻傻,却格外可爱,同他说话时,没有那么多心思,总觉得像是在逗一个小孩子,有趣的很。

    他只几句话,便让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轻笑一声,谎言道:“不是,我只是在想,子玉可能教教我,如何画好一幅墨梅图?这幅画我不甚满意。”

    曲陌闻言没有多想,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云溪是在梅府遇到了什么麻烦,原来是在烦心这幅画,他放心道:“好啊,那云溪先把药羹吃了,我教你作画!”

    子玉心思单纯,从来没有多余的心思,当初为了张尹之接近自己也好,如今被自己哄骗也好,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浅笑颔首,端起药羹,“好。”

    曲陌这单纯的心思,总喜欢好心办了坏事,可当初****跟在自己身边,老惹麻烦的人一下子不见了,张尹之还有些不适应,回都内这么久了,子玉只在那日为了让神医去给卿云溪看诊时来找过自己,后来在宫中相见,都是生疏的行礼,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想到此,张尹之放下手中的文案,是不是子玉长大了,不再依赖着自己了,自己反倒不习惯了,看文案都看不下去,陛下身边的人送来南宫将军的军印,此时他本该调动军队的,却完全没了心思。

    他轻叹一声,余光见有人进了书房,下意识地唤出声,“子玉……”在抬眼的瞬间看清了来人,心底不免有一丝失望,起身对来人行礼,道:“原来是陵一,陵一过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江陵一听说张尹之这几日在替陛下分忧,要得陛下信任,在此事上做出贡献,必是不错的法子,他想着自己与张尹之多少有些交情,今日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上门拜访,两人走得近些,门房没有阻拦,直接将他引到了书房。

    他道:“可是我打扰到尹之了?尹之可是在烦心宣州州府之案?可有什么进展了,不妨说来听听。”

    张尹之绕过书案,将人引到桌边坐下,为他斟了一盏茶,道:“州府狱中暴毙,线索尽断,我现在毫无头绪,陵一可有什么想法?”

    江陵一闻言勾唇浅笑,他毫无头绪,正好帮了自己,他道:“宣州州府是在狱中暴毙的,想必狱卒不知,狱中犯人却未必不知,宣州州府身份特殊,被单独关押,而他身边只关着一个人,此事传出后,我当日便去问过那人,那人是落第秀才,与我同时中的科举,后因为落榜,失心火烧了考场,被关押进去,一直疯疯癫癫,不过好在我与他算是同窗好友,他见我还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宣州州府暴毙之日发生的事,他将其全都告诉了我。”

    “当真?”张尹之一听,连子玉也抛之脑后了,一直盯着梅家也不是办法,何况梅家与此事是否有关还是另当别论,宣州州府为何而死,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他追问道:“那他怎么说?”

    看来自己所得并非是无用功,江陵一答道:“他说那日,一位生面孔的狱卒给州府送了饭菜,之后他便突然浑身抽搐而死,之后许多狱卒赶到,那个生面孔之人,趁乱逃脱,仵作验过尸,是颈后的银针致死,与他所说基本吻合。”

    “狱卒。”张尹之若有所思的重复这两个字,“那也就是说,那个生面孔的狱卒,并不是真正的狱卒,可是都内牢狱管辖细致,怎么会让一个生面孔的人去给如此重要的犯人送饭?”

    “除非狱中有人接应,否则趁乱逃脱本也就不是件容易之事。”江陵一分析道,“既然宣州州府都能被收买,狱卒,自然也能。”

    “收买。”张尹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狱案由司徒令尹卿掌管,狱卒的安排也是由他们三人调度,若是有人收买,必是其中之一,甚至三人!”

    江陵一颔首,“不错,可此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轻举妄动,我调查完此事,知道凭借一人之力无法查清,才来告知尹之,这件事,陛下不能强制介入,陛下登基之时,大赦天下,所有冤狱之案都经由司徒令尹卿之手,狱中之事到底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尹之,你怎么看?”

    宣州州府狱中暴毙,仵作虽查清此事是谋害,但是由于宣州州府死无对证,他与卿云溪都将重点放在了还活着的州府谋士梅温身上,忘了此事的本质,他起身作揖道:“多谢陵一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此,陵一现在与我进宫面见陛下,由陛下来决策此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江陵一来找张尹之的目的旨在于此,若是自己直接进宫,陛下未必见自己,即便是见了,自己的一面之词,陛下也未必理会,但若是这些话从张尹之的口中说出来,陛下的态度必定不同。

    张尹之吩咐下人备了马车,车夫策马扬鞭,朝宫中赶去。

    同是官场中人,同是陛下亲信,张尹之如此着急心慌,卿云溪却还能与曲陌二人作画嬉笑,书案上的纸张皆被曲陌失手打翻的墨汁晕染,本想叫人进来收拾了桌案上的东西,曲陌却摇头道:“云溪别急,来人,准备裱纸。”

    卿云溪不知曲陌想做什么,只是笑着挥手,示意下人去准备裱纸,下人领命朝书房走去,曲陌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案,绞着衣袂道:“若是尹之,这会儿怕是又要责骂我了,云溪怎么还笑得出?”

    卿云溪笑道:“失手之事,为何责骂?我是觉得子玉可爱,竟能将砚台打翻了,多亏了有宣纸、画毡,否则这书案,岂不是叫你毁了。”

    做错了事,还能觉得自己可爱,也只有云溪了,换作是父亲、哥哥多半是责骂家法,就算是尹之,也会将自己教育一番,遇到云溪之前,他曾觉得尹之是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其实这世上,原来还有比尹之待自己更好的人。

    他这么想着,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只有云溪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总是做错事,给你惹麻烦,还害你受伤,云溪放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否则、否则你就罚我、罚我……”

    “罚你?”卿云溪反问,“罚你什么?我怎么罚子玉呢?不过,子玉说得对,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妨日后按照我的规矩,做错了事,便罚酒三杯,如何?”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受罚的人,这会儿就已经认怂了,“罚酒?可我不会饮酒,别说三杯了,就是一杯,我也……”

    他面露难色,卿云溪便道:“那便算了,子玉也就不要求罚了,我知你不会饮酒,才故意这么说的,若是罚了子玉,与曲伯伯有何不同?我是云溪,不是张公子,也不是曲伯伯,子玉不必害怕,我不是早就说过,你在我面前,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以后不准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又是这句“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也对,自己害他伤了腿,他尚且没有责怪过自己,这点小事,他又怎会恼怒?曲陌乖乖颔首,“嗯,我记住了,云溪就是云溪,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卿云溪一怔,竟不想何时自己在子玉心中,已经成了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子玉心性单纯,任谁都能哄骗的住他吧,难怪张尹之将他保护的极好,也好!张尹之太过留心官场,日后保护子玉的人,就换作他吧。

    他浅笑颔首,下人走进房内,手中抱着裱纸,曲陌吩咐下人将被墨迹浸染的宣纸裱上,下人拿着裱好的宣纸,曲陌凌空作画,指尖轻点,狼毫迎水,一炷香时辰后,原本被染坏的宣纸上,一副山水图便成了形。

    卿云溪吃惊大赞,“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好一幅隆冬山水图,子玉画技精湛,好!”

    曲陌面露得意之色,示意下人换一幅宣纸,桌案上的八张宣纸被他一一作画,无意晕染的宣纸,竟被做出了春夏秋冬四季景色,梅兰竹菊君子之图,最后一幅宣纸上,只有几点墨迹,他稍加润笔,便出了一幅墨梅图,这幅墨梅图,和卿云溪亲手所做,颇有几分相似,却更具神韵。

    下人将七幅画挂起,独独留下那一幅墨梅图在书案上,盯着墨梅看了许久,他当初做墨梅图,是做给梅郎看的,梅郎最喜梅花,他喜梅郎,可惜精通诗书,却画技不佳,一幅画作罢,放在家中许久,也没有送出去。

    想起梅郎,卿云溪不禁皱眉,十年相处,即便从一开始就不喜之人,也不会丝毫没有留恋,可梅郎割袍断义,冷面无情,他也不知该如果挽留。

    作完了这八幅画,已然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曲陌并未察觉到卿云溪神色再度变化,喜形于色,道:“云溪你看这墨梅图如何?本想只作一幅墨梅图,竟一下子作了这些画,我都饿了,云溪,你可饿了?”

    卿云溪收回心神,轻笑道:“嗯,送晚膳来吧。”

    曲陌笑嘻嘻地将人从书案后推出来,推到桌边,自己在对面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水,道:“再过一个月,便是梅花盛绽之时,倒是我们一边赏梅,一边作画,可好?”

    赏梅……去年此时对自己说这话的人,还是那个后院中植满了梅树,只喜欢梅花的梅郎,卿云溪出神许久,才在曲陌期待的目光中收回心神,问他道:“子玉,你与张公子相识多久了?”

    曲陌仰首想了想,“具体多久不知,不过,我与尹之幼时就是好友,应有十载了。”

    十载了,卿云溪暗暗重复,又道:“若是有朝一日,张公子不许你与我来往,否则便与你断绝来往,你可会答应吗?”

    “啊?”曲陌愣了愣,“尹之……有这么说过吗?”他咬住下唇为难道,“可是云溪是我的朋友,尹之也是我的朋友,难道与尹之为友,就不能与云溪为友吗?若是在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人,那我……我……”

    子玉犹豫了,卿云溪看得出,他与自己一样,都是无法抉择的,梅郎与子玉之间,他对子玉的执念更深,恐怕是因为得之不易,可与梅郎是十年相识相知,如此知交,世上无人能代替,即便是子玉,也不行,一如张尹之谓之子玉。

    子玉虽说着,自己是世上待他虽好的人,却不能代替张尹之在他心中的地位,张尹之一心官场,与梅郎性情冷淡倒是异曲同工,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曲陌想了许久,似乎下定决心,道:“尹之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便是真这么说了,我、我就哭哭闹闹,反正尹之不会让我为难,哎?云溪,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卿云溪嗤笑一声,这便是自己与子玉的不同,也是梅郎与张尹之的不同,也罢,子玉说得对,梅郎既已叫自己为难,自己又何必再为难自己?

    下人送进来饭菜,卿云溪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子玉说我待子玉好,我想知道,子玉待我如何,好了,吃饭吧,待会儿,来教教我梅枝的运笔。”

    “嗯!”曲陌似懂非懂,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反正他是记着,云溪说的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