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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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挑战

    他盯盯地瞅着眼前的小零子和槿儿,好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贵族持有的伪装,又好像是,我从未真正认识他一般。他的侧脸十分好看,似乎是因为带着江家血统,在这明暗交替的光线下显得似乎与江梓径有些相似了。

    可他在浓密的睫毛下遮掩的双眼,又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不一样的光芒。他会在我写字的时候看着我落笔,也会在我倚在门口的时候从园中的停落下举着一杯茶望向我,偶尔我睡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左侧卧而眼前就是他的脸的时候,他也会不紧不慢地好像有些缱绻地看着我,然后见我看着他,便有闭上了眼睛。

    极偶尔的时候,子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温温柔柔地开口道:“天还没亮呢,再睡上一会吧。”我在还未睡醒的朦胧的视线中好像确实觉得天色尚早,于是很快地便又睡了过去,再一睁眼,他往往便不见踪影了。

    就在我沉浸在他平时的样子的时候,未见子钰早就转过头来,快速地挑了一下我的下巴,笑道:“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看人家茶余饭后的故事了吗,怎么倒转了性子,看向我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分辩道:“我哪里有最喜欢看人家的故事了?”说完,也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些欲盖弥彰些什么,便索性懒得解释,重新看向小零子他俩。

    其实他们两人也并没有说些什么事情,不过是一些零碎得不能再零碎的问候,比如“你每天吃的好不好”,“天气转凉小心不要生病”,甚至“每日睡觉要盖好被”这等小事也要拿出来叮嘱一番。我有些不解,他们不是更应该关心如何不被主子责骂,或者如何才能提升自己的位置不再这么辛苦为奴吗?

    我皱了皱眉头,向子钰说道:“他们说的事情我不感兴趣,都是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情了,若我是槿儿,必定会问小零子在宫中是什么职务,待遇如何——也并不是不要关心他的日常起居,可他都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为什么还要去问那些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子钰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略微踌躇了一下,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说的竟好有道理,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我见他面色和悦,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再没有答话。不一会儿,日色便渐渐晚去,我自知不能再待下去了,便止住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和子钰一起返回正厅,与父亲和正夫人告别。

    到了正厅外不远,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我听见了厅内有阵阵笑声传来,依稀望去,只见父亲和大皇子聊得正欢,而南宫琼和南宫瑕正亲亲热热地说这话,正夫人坐在一旁,好像非常慈爱地看着她们。

    我扯了扯子钰的袖子,地声说道:“我不想进去了,不如我们派个人进去禀报一下就罢了?”

    子钰也低声回道:“你到底是懒得进去,还是不想见到什么?”

    我无奈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默默说道:“以前二姐在的时候,我还愿意跟她一唱一和在府中的众人面前逗逗笑什么的,现在见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也十分开心,我便觉这笑声十分刺耳。”

    子钰握了握我的手,轻轻说道:“这好办。”便硬拽着我进了正厅,只见厅内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被我和子钰打断,变得微妙起来。尤其是南宫琼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和子钰相扣着的手,露出异样的光芒。

    我有些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便动了动手腕想挣脱出他的手掌,谁知道他就这样死死地握着,怎么也不肯松手。我只能象征性地行了礼,向父亲说道:“父亲,我和子钰见完熠儿了,问了他一些书上的功课,便耽误了些时间,未能与父亲尽一尽天伦,实在是女儿的不孝。”

    父亲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你弟弟的功课要紧,来年便要春试了,咱们南宫府下一代的声名就全靠他了。”

    正夫人脸色有些不悦,说道:“话虽如此,可咱们琼儿也是圣上嫡长子的正妃,”她将“正”字咬得很重,又瞥了我一眼道,说道,“她也是代表着南宫家对于帝王的忠诚,也要紧得很呢。”

    父亲看了看大皇子,便也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南宫府儿女自然都随时准备好为皇家效力,还请大皇子体察。”

    大皇子也极为虚伪且高傲地答道:“这是自然。”

    我刚想说圣上的三皇子也在这儿呢,可子钰先我一步明白了我要说的话,又捏了捏我的手,对我暗暗摇了摇头。我忽然想起来在唐家后花园中见到他的时候,他曾说过,只要有大皇子的地方,他必然是那个被忽略的一个。

    我看着他有些落寞的样子,突然浑身血液上涌,脑子开始飞快地思考,心跳也忽然加速起来,手心和额头都有些微微出汗,好像遇见什么危机的事情,紧张得不行——然而我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我对着满屋子的人朗声说道:“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大皇子忽然回头看向我,面带微笑地说道:“难得听染染沉吟一句,不知作何解释?”

    他自然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恐怕也即将猜到我说这句话的意思,而我不慌不忙,慢慢说道:“染染这句话的意思,自然是说皇兄你是个极鲜之人,日后若遇是非,想必也能全身而退,独善其身了。”

    我刚刚用一句警示之语提醒他不要太过于高傲了,言下之意就是圣上还没有立太子,且圣上也不只他这一个皇子,要想夺嫡成功,恐怕还有漫漫长路,他可千万不要小瞧了我。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定会让他“独”善其身。

    而我同样也是说给父亲听的——我明知这样堂而皇之的“宣战”真的是为时过早,但我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那股没由来的冲动。我的话,对于父亲来说,其实是想告诉他,不能只重视了大皇子而忽略了我南宫染所嫁之人,我的名字注定了我是半个南宫族的人,而我的背后,请他也不要忘了,还有那个一定会接手南宫家的熠儿。

    父亲果然露出了凶狠的颜色,但毕竟是老狐狸,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染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