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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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元日之前(七)

    元立善上殿了,直面汉王姬佑。

    姬佑笑着说:“让长史见笑了,小王对此也知不甚详,此物乃南陵侯所献,所以您要质问,还是问南陵侯吧。”

    姬唐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因为那君固闻声从后排走出,来到大殿中间,就站在元立善对面。

    先是对正乾天子大礼朝拜,获准平身,这才向元立善拱了拱手,态度恭谦,动作自然,若不是出自汉王门下,还以为是哪家代替家长上朝的勋贵子弟。

    “你便是新晋的南陵侯?”元立善目若鹰视,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见过曹士。”君固表现得彬彬有礼,很难看出这是个初登朝堂之人。

    士,事也!

    曹士,泛指着供职于宰相十三曹的士人,“士”在正乾朝,有时也单指那些依附大家族的士人,谋士。

    这年轻的南陵侯显然一开口就给了元立善一个下马威,说他是在攀附宰相,甘当门下走狗。

    朝堂之上,皆是唾面自干的角色,元立善也不恼,他这一支元氏本就依附宰相门下,这么说也没有错。

    但农为天下根本,一个年轻人献媚君王,满口胡柴,就能获得封地和侯爵,令天子置农根而不顾,这才是他最愤恨的地方。

    元氏虽然没落,但先祖乃三代太史,掌天文历法,农桑祭祀,能因这种不着边际的作物而受封,无疑是对他元氏一族最大的嘲讽。

    张浩临是知情的,可身为宰相,他也没想到此物会对自己的门士有如此大的冲击,一时间没有阻拦,弄成了这个局面,再插嘴就不合适了,只好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左王刚为将门谋了一大笔好处,汉王估计也得在老夫身上挖一刀,张浩临心中也难免感叹,莫不成前几日太荒之主日唤太岁,最终要落到他头上不成。

    “站定朝堂之上,你不再是一未及冠少年,而是正乾一朝的南陵侯”元立善冷冷的看着少年说道:“老夫再问一次,亩产二十石之物种为何物,何性,何状,缘何而得,现在何处?”

    君固胸有成竹,一脸笑容的说:“此物茎块成窜,形似马铃,性平味甘,同薯类,故而称之为马铃薯。是家中先辈于南胡诸州漂泊之际,在一座巨岛之高山上所得,祖辈因其量产惊人,不敢轻示,故此物只有家中才有。马铃薯传至吾辈,家中温饱无忧,每思昔年芈姓旧事,只觉愧对祖宗;不思进取,又愧对君氏先烈。恰于扬州逢汉王广招奇物,便以此相投,试种于扬州,由州牧与后将军看管。小子幸获垂悯,得见天颜,不胜感激。”

    少年说的有板有眼,而且还搬出扬州州牧和后将军作保,只怕假不了。但即便如此,朝堂之上的很多人依旧觉得过于缥缈,那可是亩产二十石的作物啊。

    一亩良田出产八石就算丰收,二十石,真是无法想象。

    元立善忽然话锋一转:“观你言行举止,不似寻常农家之人。”

    这话倒是真的,悉闻这南陵侯昨日才到成周,眼见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难不成一夜之间就能将勋贵礼仪,言语全都学会了?

    君固依旧带着一脸儒雅的笑容道:“小子幼年时在江涂曾遇见一位异人,以马铃薯相赠,异人大喜,抚掌于小子额间,小子只觉一阵恍惚,脑袋里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和道理,一回神,异人早已不见,日子也已是七日之后。”

    嘶!

    这等手段,在太荒之主没有出现之前,那几乎就是传说,因为没人见识过。君固口中所说的,与九州世人想象中的圣人洗礼别无二致。

    虽然血脉做不得假,但一个传承来历不明,却足以影响国朝未来的人,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可有凭证?”

    这回问话的可是皇帝,他也想知道君固传承的来历,一套成熟的炼钢技术,一套完美的锻造工艺,便是一个千年豪门也难以独自研究出来。

    九州之上,不受他控制的有个太荒之主就已经极大的触动皇帝底线了,现在又冒出个年少多慧的君固,让正乾天子怎么放心得下。

    “微臣只知他姓韩,为五姓七宗之嫡后。”

    这话真算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五姓七宗只有一个韩氏,人家的后裔这才刚从太荒里出来,一路浩浩荡荡进入成周,显圣的事迹就露了两回,坐实了嫡出的名头。

    这君固少年,莫不是自信过了头,去触那太荒的虎须?

    天子面无表情,左王安坐席案,丞相的目光在汉王和自己的户曹长史身上来回打转,汉王抱手而观,显然他是知情的。

    “莽山王”君固向姬唐成拱手行礼道:“我这有一字谱,为这位异人所授,您且听看对是不对。”

    姬唐成站了起来,小祖宗早就交代过,他大致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那段话确实不宜坐着听。

    “皇曦书文燧启光,轩辕创世姜育粮。高阳著历九州制,帝喾定都出大荒……”

    虽然只说了一半,姬唐成就抬手示意,当着满殿朝臣的面说道:“没错,这是太荒韩氏字谱,万余年不曾更改。”

    哄!

    朝堂炸锅了,难不成这君固还真是太荒后裔的传人,九州之上还有例外的韩氏嫡血?一时间诸臣工议论纷纷,神态各异,连皇帝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本想在年末新岁之时,宣布这么一个消息振奋朝纲,一起抵抗来自太荒的压力,哪曾想这背后居然还是出现了太荒血脉的身影。

    目光移到了汉王身上,姬佑定是深知此情,为何隐瞒不报?

    “但是”谒者丞刚制止了大臣们的议论,将混乱的大殿弄得清静,姬唐成却先开口道:“知此字谱与太荒韩氏又有何干,昔年韩氏圣人开荒建乾朝,便另立宗支,别作字谱。三代之后,九州韩氏主支渐没,再无依靠,有人能从这没落韩氏中获悉太荒字谱也不无可能。”

    “再者,韩氏深居太荒万年不出,本王乃圣人开荒之后韩氏第一个出荒之人,不知南陵侯此时说出这太荒字谱来是何居心!”

    姬唐成修为也算强大,一番混着威压的话震得君固开不了口,姬佑从一侧站出来,挡住君固身前。

    “莽山王何故咄咄逼人”姬佑向姬唐成拱手行礼,对方是和太上皇一个辈分的人物,他就是心中有气也不能丢了礼仪。

    “南陵侯所知所言,不过异人传授。异人到底传承何处,与他何干,竟让莽山王对一郡侯动怒。”

    “太荒威严,怎容世人侵犯!”姬唐成这话说得铿锵作响,或是真的畏惧太荒血脉,朝堂之上为之一静。

    夏龙渊忽然出现又出现在了御案之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头额生双角,狮首羊须,足有神纹,口衔神兽皮卷的巨兽骤然出现在大殿之上。

    白泽一屁股坐在玉砖上,对眈眈虎视的夏龙渊毫不上心,一个接近六境双巅峰的人而已,对它还构不成威胁,要是整个皇宫的高手一起上,它才有兴趣跟他们玩一玩。

    不过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递过一个眼神,姬唐成就跨步走到殿中,向白泽躬身行礼道:“恭迎白泽神兽。”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这才回过神来,神兽啊,这君固才刚刚想攀上太荒的关系,这就出来打脸了。身上一点神迹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妄言承自太荒。

    白泽可是瑞兽,消灾避祸,祥洒福瑞,看它口中含卷,很有可能是代圣人传诏。

    果然,姬唐成接过了白泽口中的神兽皮卷,展开,一一念道:“韩知行,乾朝圣皇韩世宗第四百七十一世孙,正乾武德甲戌年于扬州江涂传韩氏秘法于君固。不敬列祖在先,无告宗祠灾后,即刻起,九州韩氏将韩知行除名,禁锢血脉,神魂永世不得归宗!”

    姬唐成念完,整张神兽皮顿时化作一阵浓烟,扑向一侧的君固。少年人被这变化吓呆了,在他们的算算计了可是没有想过这一出的。

    那一阵黑烟在君固身上绕了一周,随即凝聚成箭,如一道黑光射向殿外的天空。

    喀嚓!

    冬日响雷,这可不是好的征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冬日的天空居然下起了大雨,血色的红雨!这是附近有大能被斩,一身血脉归反大地,不再有传承的标记,传说中的天雷劫也不过如此下场

    “噗!”

    君固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这汉王身上,萎靡不振。

    “你当感激,一身韩氏印记不深,所获传承多是九州韩氏所处,否则这巨蜚的诅咒岂是你一凡躯能承受的”白泽慢悠悠的开口,又对着朝堂上的人说道:“家主出太荒,志不在九州朝堂,若有人纯心冒犯,家主不怪,一干神兽也饶不过你等。便如同这韩知行,一身玄脉为九州韩姓千年来血脉之最,修为皆六境大成,却妄图污蔑太荒,重掌韩氏。被家主一封神旨剥夺血脉,广撒九州,降下蜚神毒咒,灭其神魂于天地。”

    说完领着姬唐成,一步三摇晃的走出皇宫,留下一种目瞪口呆的正乾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