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荒开山大弟子
耳际一片宁静，没有了往日管事的打骂，孩童的哭闹，叶无欢睁开眼睛，掀开帘子从窗户向外一看，一片漆黑。他翻下床来，轻柔的活动着身体，四肢多少有些酸涩，但并无大碍。
一想到师父昨天传授的口诀，叶无欢倍感惊喜，他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成长。幼小的他经历坎坷，又暗中知晓身世成迷，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七窍心肝，玲珑心机。
现在，是他真正觉得没有负担的时候，哪怕身负血仇，哪怕还不知仇人是谁。
只因为他的师父，在姨母复生的一刻，他对那个年长他不过十岁的人就无比敬畏。
从床边的木桌上拿起一盏玉碗，里边是那些神兽从附近山林里采来的灵药榨成的药液，他也算吃过一些苦头，捏着鼻子，一口将其中剩余的半碗药液喝光。
灵药刺激，叶无欢立马有了精神，像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细看之下才会发现，血脉在臌胀，肉体在成长，浑身的筋、皮、肉、骨、血都在拉扯，仿佛是亿万只蚂蚁再身上攀爬，麻痒无比。
默默的忍受一阵，他弯下腰，将沉重的石块绑缚在小腿之上，身上披着厚重的铁衣，撩起门帘，一路小跑的没入黑暗之中。
营地内一片沉寂，仿佛所有人都在熟睡，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却清晰的映入每一个英魂修为达到神思境界之人的脑海中。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吗？”
韩百宸的意念跟着叶无欢，没入无边的丛林中。
“呼啊呼”狴犴一声抱怨，你从小就骑我背上，哪有那么勤勉。完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指着它兄弟“嘎嘎嘎”的笑起来。
少年人的嘴唇四周已经隐有一圈细茸，听得狴犴说起他的幼年糗事，也不由得面红，扯着尾巴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躺在地上往自己嘴里尿过。”
被提及这仅次于让大青鸟看肉体的糗事，狴犴急得跳起来，跃到床上跟兄弟好一阵打闹。
陪狴犴玩了一会，韩百宸又展开思绪，去追寻那个没入黑暗中的身影。
徒弟叶无欢的成长，也将会是他的成长，是他体会人情，融入人世的一条渠道。
师徒，是九州的社会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分支。
师，传道、授业、解惑，恩高如山，德厚如父；徒，入其门、学其法、遵其礼、敬其宗，一入宗门，世为徒人。
拜师过后，除三五族祭，徒弟只敬师承宗师，即便日后学有所成，出师立门，宗门高德与族并列，承后辈香火，享万世血食。
拜师，就相当于拜了另一个祖宗，自家的血脉可是有断绝传承的危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或是没了出路，亦或是觉得红尘烂滚，想要世外出尘的，才会改换门庭，拜入他门。
便是九州的八大山门，皇朝之中顶级豪门的嫡出子弟不也是一个都没有。自家香火的继承都还是问题，世族豪门哪会拿自己的嫡亲去拜别人当祖宗，从庶出里面选几个看得过去的送去，通过考核了入门便是。既有了人情联系，将来若真是混出个名堂了，家族也算开枝散叶，落得实惠。
这才是世族风范，九州人情。
像太荒之主那样，一个面罩就收下，不看出处，不查心性，不问志向，这样的三无收徒，简直让世人大为羡慕，他们也想拜入太荒门下啊。
死去数个时辰的人都还能救活，虽然只活了那么一刻，但谁敢保证太荒之主手中没有更神奇的药？
数千年传承的豪族被一脚踏破，声名扫地，那药氏祖祠里的老祖宗不也选择了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这般威能，不能成为其弟子真是天大的憾事。
至于那名叫叶无欢的孩子，民间倒是议论纷纷，国朝上下却闭口不言。
五兵部，左王坐在公廨大堂内，盯着眼前的人好一阵子，才问道：“叶乃松一案果真罪证确凿，无翻案可能？”
“还请左王安心，确实无翻案可能。”
姜俊茗没在说话，沉默的挥挥手，很快，整个公厅就只剩下他自己与自己对话。
“老叶，别怪我，五兵部确实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汉王府却是一阵欢闹，自消息从豫州传来，平日里宁静的王府已经喧闹了好几天。
看着自己的门客在下边呼醉狂饮，一改平时温文有礼，恭敬如宾的姿态，汉王只觉得越发舒坦。这就是他的门客，将来甚至会成为家臣，是国朝变革之栋梁，就应该沉时稳重，乐时撒欢。
“稚鹄，左王会不会冒险将那孩子……”
“不会”姬佑打断了自己庶长仇复安的话：“且不说他姜俊茗有没有那个能力，只怕他此刻光是想起叶无欢这名字就会头疼。五兵部第一人？哼哼，如今已是万人可捶的破鼓，自保尚且艰难，前番八十万天筑卫的笑话犹在耳畔，若是再一意孤行，只怕大将军之位都会不保，将门怎会任他行事。”
汉王庶长，是管理汉王门客的长官，自天子特许汉王开府仪，纳人才，自幼伴读的仇复安便成了庶长，至今已有十一载。
仇复安深知汉王性格，也就不再说左王：“如此，叶无欢便是绝对安全的。”
“不错”姬佑端着酒樽，玉石雕琢的兽腿圆润柔滑，像女子细腻的皮肤，他似迷醉的说道：“只待那冬雪元日，太荒之主一至，便是将门内部瓦解之时！”
韩百宸最近又从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屁股决定思维”，就是说不同地位的人看待同一个问题，得到的想法和答案全然不同。
九州世人在羡慕这孩子，豫州药氏在记恨这孩子，正乾朝堂上下却没人关注这孩子，他们关心的，是孩子背后的事情；而韩百宸自己，则关心的是叶无欢的修炼问题。
叶无欢还没有受洗，他家满门被杀，祖祠早就毁了，就算是新设，也要好些年的香火供奉，才能恢复祖上荣光，可受洗继传承，这七岁等着受洗的孩子可拖不得。
而他老韩家的血脉，世上无人能承受，就算拜了，那天地间飘荡的浩浩英魂指不定会显圣那么一两个，指着韩百宸的脑袋一顿臭骂，随后一巴掌把小男孩拍死都不带商量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大不了不修血脉，秘法唤醒英魂便是，以他老韩家的手段，弄个子魂，伯魂那是妥妥的。
韩百宸眼下最操心的是这孩子身子太弱，就他家的一门普通锻体功法，还给简化了一些，叶无欢都有些承受不了。
虽然孩子一声不吭到底坚持了下来，韩百宸却可以看穿他的身体，再硬扛下去，必生暗创，叶无欢年纪太小，估计会留下病根。
“停！”
叶无欢闻声而动，将扭曲的身子变回来，双腿打颤的站在车辕，脚下是滚滚流云，天马正已极快的速度在云层中飞驰。
韩百宸指着车架前端：“坐着休息一会。”
叶无欢很听话，盘腿闭目，粗重的呼吸慢慢变得绵延悠长。
狴犴看了小家伙一眼，再转脸望着自己兄弟，低声问了句：“啊呼？”
韩百宸摇摇头，不满意的不是态度，而是天赋。
世人身躯脆弱，以至于将问质分十意，风骨化九重。那八十万精兵，十之七八不过问质巅峰；能修成风骨，便是军中悍卒，高人一等；练成气韵，就可封坛拜将，承勋获爵；达到形神，便可成为师帅，统兵五万。
孱弱的身子，粗劣的划分，韩百宸对九州世人的修炼方法很失望。
唯有叶无欢的沉默坚韧，让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影子。
从太荒带来的药不适合叶无欢，至少现在不合适，就是稀释了很多遍，九州人的身子也受不了。
韩百宸翻阅《九州志》中的各地地志，终是找到了一味适合九州人的霸道药材，当即下令改道，全速前行，并招呼一众神兽，又是一番吩咐。
这一切都没有避开叶无欢，聪慧的孩子面带难以抑制的狂喜，恭敬的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韩百宸忽然感到一阵暖意，一股从来未有过，发自内心满足感。太荒之中他予取予求，一切收获和付出都觉得理所应当。可这股温暖，却让韩百宸觉得为了这笑容，付出多些也无妨。
还能有让太荒小霸王甘愿付出的事？太荒中无尽遭受过两位混世魔王祸害的凶兽定然不肯相信。
只可惜，这是九州地界，比之那洪荒之地少了些许山精，多了一丝人情。
这一刻，韩百宸甚至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初襁褓之内病弱的自己一定也是这般对着父亲欢笑，他才会数度闯入洞虚，义无反顾的于死地抗争。
父亲的心一定比自己此刻要暖十倍百倍千倍，因为他对我的喜爱，一定比方才自己感受到的还强烈千万倍。
韩百宸看着叶无欢的背影出神，高苍之上，一片宁静。
一想到师父昨天传授的口诀，叶无欢倍感惊喜，他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成长。幼小的他经历坎坷，又暗中知晓身世成迷，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七窍心肝，玲珑心机。
现在，是他真正觉得没有负担的时候，哪怕身负血仇，哪怕还不知仇人是谁。
只因为他的师父，在姨母复生的一刻，他对那个年长他不过十岁的人就无比敬畏。
从床边的木桌上拿起一盏玉碗，里边是那些神兽从附近山林里采来的灵药榨成的药液，他也算吃过一些苦头，捏着鼻子，一口将其中剩余的半碗药液喝光。
灵药刺激，叶无欢立马有了精神，像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细看之下才会发现，血脉在臌胀，肉体在成长，浑身的筋、皮、肉、骨、血都在拉扯，仿佛是亿万只蚂蚁再身上攀爬，麻痒无比。
默默的忍受一阵，他弯下腰，将沉重的石块绑缚在小腿之上，身上披着厚重的铁衣，撩起门帘，一路小跑的没入黑暗之中。
营地内一片沉寂，仿佛所有人都在熟睡，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却清晰的映入每一个英魂修为达到神思境界之人的脑海中。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吗？”
韩百宸的意念跟着叶无欢，没入无边的丛林中。
“呼啊呼”狴犴一声抱怨，你从小就骑我背上，哪有那么勤勉。完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指着它兄弟“嘎嘎嘎”的笑起来。
少年人的嘴唇四周已经隐有一圈细茸，听得狴犴说起他的幼年糗事，也不由得面红，扯着尾巴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躺在地上往自己嘴里尿过。”
被提及这仅次于让大青鸟看肉体的糗事，狴犴急得跳起来，跃到床上跟兄弟好一阵打闹。
陪狴犴玩了一会，韩百宸又展开思绪，去追寻那个没入黑暗中的身影。
徒弟叶无欢的成长，也将会是他的成长，是他体会人情，融入人世的一条渠道。
师徒，是九州的社会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分支。
师，传道、授业、解惑，恩高如山，德厚如父；徒，入其门、学其法、遵其礼、敬其宗，一入宗门，世为徒人。
拜师过后，除三五族祭，徒弟只敬师承宗师，即便日后学有所成，出师立门，宗门高德与族并列，承后辈香火，享万世血食。
拜师，就相当于拜了另一个祖宗，自家的血脉可是有断绝传承的危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或是没了出路，亦或是觉得红尘烂滚，想要世外出尘的，才会改换门庭，拜入他门。
便是九州的八大山门，皇朝之中顶级豪门的嫡出子弟不也是一个都没有。自家香火的继承都还是问题，世族豪门哪会拿自己的嫡亲去拜别人当祖宗，从庶出里面选几个看得过去的送去，通过考核了入门便是。既有了人情联系，将来若真是混出个名堂了，家族也算开枝散叶，落得实惠。
这才是世族风范，九州人情。
像太荒之主那样，一个面罩就收下，不看出处，不查心性，不问志向，这样的三无收徒，简直让世人大为羡慕，他们也想拜入太荒门下啊。
死去数个时辰的人都还能救活，虽然只活了那么一刻，但谁敢保证太荒之主手中没有更神奇的药？
数千年传承的豪族被一脚踏破，声名扫地，那药氏祖祠里的老祖宗不也选择了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这般威能，不能成为其弟子真是天大的憾事。
至于那名叫叶无欢的孩子，民间倒是议论纷纷，国朝上下却闭口不言。
五兵部，左王坐在公廨大堂内，盯着眼前的人好一阵子，才问道：“叶乃松一案果真罪证确凿，无翻案可能？”
“还请左王安心，确实无翻案可能。”
姜俊茗没在说话，沉默的挥挥手，很快，整个公厅就只剩下他自己与自己对话。
“老叶，别怪我，五兵部确实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汉王府却是一阵欢闹，自消息从豫州传来，平日里宁静的王府已经喧闹了好几天。
看着自己的门客在下边呼醉狂饮，一改平时温文有礼，恭敬如宾的姿态，汉王只觉得越发舒坦。这就是他的门客，将来甚至会成为家臣，是国朝变革之栋梁，就应该沉时稳重，乐时撒欢。
“稚鹄，左王会不会冒险将那孩子……”
“不会”姬佑打断了自己庶长仇复安的话：“且不说他姜俊茗有没有那个能力，只怕他此刻光是想起叶无欢这名字就会头疼。五兵部第一人？哼哼，如今已是万人可捶的破鼓，自保尚且艰难，前番八十万天筑卫的笑话犹在耳畔，若是再一意孤行，只怕大将军之位都会不保，将门怎会任他行事。”
汉王庶长，是管理汉王门客的长官，自天子特许汉王开府仪，纳人才，自幼伴读的仇复安便成了庶长，至今已有十一载。
仇复安深知汉王性格，也就不再说左王：“如此，叶无欢便是绝对安全的。”
“不错”姬佑端着酒樽，玉石雕琢的兽腿圆润柔滑，像女子细腻的皮肤，他似迷醉的说道：“只待那冬雪元日，太荒之主一至，便是将门内部瓦解之时！”
韩百宸最近又从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屁股决定思维”，就是说不同地位的人看待同一个问题，得到的想法和答案全然不同。
九州世人在羡慕这孩子，豫州药氏在记恨这孩子，正乾朝堂上下却没人关注这孩子，他们关心的，是孩子背后的事情；而韩百宸自己，则关心的是叶无欢的修炼问题。
叶无欢还没有受洗，他家满门被杀，祖祠早就毁了，就算是新设，也要好些年的香火供奉，才能恢复祖上荣光，可受洗继传承，这七岁等着受洗的孩子可拖不得。
而他老韩家的血脉，世上无人能承受，就算拜了，那天地间飘荡的浩浩英魂指不定会显圣那么一两个，指着韩百宸的脑袋一顿臭骂，随后一巴掌把小男孩拍死都不带商量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大不了不修血脉，秘法唤醒英魂便是，以他老韩家的手段，弄个子魂，伯魂那是妥妥的。
韩百宸眼下最操心的是这孩子身子太弱，就他家的一门普通锻体功法，还给简化了一些，叶无欢都有些承受不了。
虽然孩子一声不吭到底坚持了下来，韩百宸却可以看穿他的身体，再硬扛下去，必生暗创，叶无欢年纪太小，估计会留下病根。
“停！”
叶无欢闻声而动，将扭曲的身子变回来，双腿打颤的站在车辕，脚下是滚滚流云，天马正已极快的速度在云层中飞驰。
韩百宸指着车架前端：“坐着休息一会。”
叶无欢很听话，盘腿闭目，粗重的呼吸慢慢变得绵延悠长。
狴犴看了小家伙一眼，再转脸望着自己兄弟，低声问了句：“啊呼？”
韩百宸摇摇头，不满意的不是态度，而是天赋。
世人身躯脆弱，以至于将问质分十意，风骨化九重。那八十万精兵，十之七八不过问质巅峰；能修成风骨，便是军中悍卒，高人一等；练成气韵，就可封坛拜将，承勋获爵；达到形神，便可成为师帅，统兵五万。
孱弱的身子，粗劣的划分，韩百宸对九州世人的修炼方法很失望。
唯有叶无欢的沉默坚韧，让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影子。
从太荒带来的药不适合叶无欢，至少现在不合适，就是稀释了很多遍，九州人的身子也受不了。
韩百宸翻阅《九州志》中的各地地志，终是找到了一味适合九州人的霸道药材，当即下令改道，全速前行，并招呼一众神兽，又是一番吩咐。
这一切都没有避开叶无欢，聪慧的孩子面带难以抑制的狂喜，恭敬的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韩百宸忽然感到一阵暖意，一股从来未有过，发自内心满足感。太荒之中他予取予求，一切收获和付出都觉得理所应当。可这股温暖，却让韩百宸觉得为了这笑容，付出多些也无妨。
还能有让太荒小霸王甘愿付出的事？太荒中无尽遭受过两位混世魔王祸害的凶兽定然不肯相信。
只可惜，这是九州地界，比之那洪荒之地少了些许山精，多了一丝人情。
这一刻，韩百宸甚至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初襁褓之内病弱的自己一定也是这般对着父亲欢笑，他才会数度闯入洞虚，义无反顾的于死地抗争。
父亲的心一定比自己此刻要暖十倍百倍千倍，因为他对我的喜爱，一定比方才自己感受到的还强烈千万倍。
韩百宸看着叶无欢的背影出神，高苍之上，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