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诡异的重逢
左伊走过安检门的一瞬间，心没跳，右眼皮却跳了一下。
旁边负责安检的保安，目光习惯性地在刚走过来的人身上扫了圈，又立刻抬眼看了看对方的脸，随即便多几分殷勤，从传送带上拎过来鼓囊囊的黑色摄影包和大衣，递上前来，“这些是你的吧？”
左伊赶忙接过道谢。
微微颌首的动作，令胸前挂着的记者牌跟着啪嗒地晃动了两下，一头柔顺的长发也从耳后滑了下来、如水般的拂过肩头。
她斜挎好包，跟在之前入场的人后面，踩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厚绒地毯，从欧式鎏金扶栏的宽大阶梯上了二楼，再按照墙壁上电子屏显示的路径指示，右转到了专门为媒体人员准备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面装修得十分现代化，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映着天花板上白花花的内嵌灯，跟刚才一路所见之铺天盖地的欧陆复古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跟在左伊后面进来的两名记者，像是同一家媒体公司的，一直都在小声地聊着天。一进到休息室，大约是因为少了些顾虑，其中一个姑娘的声音不觉就大了几分：“什么鬼！这里跟拍卖厅隔得山长水远的，看架势还真得等到拍卖会结束才能做采访？”
另外那名记者的语气也很幽怨，“这就是国外拍卖行的做派，规矩多，动不动就讲什么隐私啊、知识产权啊。我大学同学在盈达传媒上班，所以这次能有机会进拍卖厅做现场报道，可也是被再三叮嘱过，绝对不能拍客户和买家的照片。”
“这次来的，应该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吧？estrella原本就很少来亚洲举行活动，这次听说是有计划在国内开第一家分行，才会专门搞这么一场拍卖，估计能用的关系全都用上了。”
“我倒巴不得少来几个名人。等拍卖会结束都差不多快十点了，再加上采访、赶稿，今天一晚上就别想睡了……”
左伊坐在前一排的椅子上，默默地听着身后两人的闲聊。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到休息室，桌子上开始堆放起各种不同型号的摄影包、电脑包。左伊抬腕看了眼手表，七点半。
她站起身，道了声歉，挎着包从旁边记者的椅子后面挤了出去。
出了门，左行到底，天鹅绒装饰的两扇门上，分别绣着绅士帽与淑女裙的图案。
左伊小心翼翼地侧转身，抬头扫了眼经过的最后一个监控镜头，推门闪身入了女卫生间。
卫生间内装潢华丽，先是一间置有巨大落地镜面的独立盥手室，鲜花、熏香、手巾，无一不精致喜人。再往里，才是一间间单独隔开的卫生间。
左伊徐步入内，伸手逐一推开了每个隔间的门，全部查看一遍确认无人之后，方才重新返回到盥手室。
她的动作，骤然迅速起来。
抬手束起头发的同时，黑色的中跟鞋也踢掉了，随即弯腰从摄影包里拉出一条极长的丝巾、裹到腰间。薄薄的口罩和手套戴好，证件牌、鞋和摄影包则被塞进了盥手台下存放清洁用品的橱柜里，人麻利地翻上了大理石的台面，站直身，伸手拉住了天花板上通风口的风罩。
今晚这场拍卖活动举行的场所，是a市历史悠久的老歌剧院。
歌剧院始建于十九世纪末，由当年入驻的西方使臣及其家属筹资所办，外形和内部结构皆承传了欧洲风格，层高惊人。左伊蜷着身，在金属的通风管道中慢慢膝行之际，心里不禁再次暗暗庆幸，还好这座建筑够老，老到装不了最新的空调系统，各处隔离的空间也够大，大到必须使用大号的风管和排烟管，否则她就算是再如何神通广大，恐怕也是难渡陈仓。
因为之前以游客的身份来这里参观、事先勘察好了路线，左伊一路下来行动迅速且顺利。拍卖厅和休息室旁边卫生间的距离虽然隔得很远，分别位于剧院的两侧，但却处在同一楼层，除了中途必须转几道弯、小心谨慎地挤过两处需要拆卸的风阀以外，在左伊看来，几乎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渐渐临近目标位置。
拍卖大厅里的竞价省、交谈声，清晰可闻。
左伊拿出手机定位了一下gps，往前再移动了几米，手指抠住了脚下的一扇金属风罩。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掀开风罩，解下腰间丝带，穿缠在金属格子上。丝带的另一头，被抛下天花板，垂落进通了风口下面的那间屋子里。
从上往下看，六米多的层高，其实挺吓人的。
但对于从小练习空中丝带的舞者而言，却又是挺亲切的。
左伊拽了拽丝带，确定格罩上的力量分布均匀，随即攀着通风口、慢慢地落入室内。风罩横卡在通风口上，承住了她的体重。丝带缠绕在大腿上，身体倒倾着，手上几乎没怎么用力，人已经极快地滑落到了地板上。
这一个下滑的动作，她做得犹如行云流水，换到舞台的聚光灯下，必是赢来一片掌声。
然而此时这间光线晦暗的大厅之内，只有一排排架子上挂满的大衣和外套，仿佛一个个被撤去了操纵杆的皮影人，默然无声地悬挂着。
左伊对比着手机上的照片，拨开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寻找着。
亏得那位名记者口味重，dg外套上骚包的图案够抢眼，找起来还真不费工夫，左伊心里想着，目光很快锁定目标，伸手探入外套内袋，将存储卡攥入了手心。
收好卡，她返回到通风口下，抓住悬落的丝带，拉引着身体向上攀升。
上行的速度自然比不过下滑，然而左伊毕竟也做得惯了，没什么阻力。
然而，就在她攀升至快三分之二的时候，存衣室的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左伊禁不住咬牙切齿。
七点半！拍卖会正式开场才半个小时，谁会这么早就离场？
门被推开的同时，一个软软的女音也跟着飘了进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真要这么早就走啊？”
同行的男人，像是低声答了句什么，隔得稍远，有些模糊不清。
女人沉默了一瞬，继而笑得娇俏，“你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干嘛？再说，雷诺阿的那幅画已经被你买走了。剩下的东西里，我也没什么感兴趣的了。”
左伊用腿缠住带，双手迅速地把垂落的丝带部分收拢上来。身体依旧悬在空中，但离天花板的距离也并不远了。
可惜这种时刻，她不敢再弄出半点的动静来。
“啪”的一声，推门进来的剧院工作人员掀开了存衣室的壁灯开关，手里捏着两张存衣牌，按图索骥地在架子间寻找着衣物。
左伊屏住呼吸，尽量控制着身形不要摇晃。
六米的层高，只要下面的人不刻意抬头，是不会注意到四米以上的空间的。
那工作人员比着衣牌号码，找出了一件厚重的女式皮草大衣，瞥了瞥内衬里的标牌，忍不住做了个咂舌的口型。再往里走，又找出一件男款的长大衣。
本着敬业精神，工作人员双手各自拎起两件大衣的衣架、尽量高举，以免衣服下摆蹭到地面。然而这一个抬高的动作，一瞬间、让她留意到对面墙壁上一团不寻常的阴影，再顺势抬头上望，一秒呆滞之后，便发出了此生最大分贝的尖叫。
再一秒之后，存衣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进来的男人衣着精致，显然是刚刚从拍卖会上出来的客人。他先是看向尖叫着的工作人员，紧接着顺着她的手势抬头望上，目光霎时一怔、旋即又顷刻暗沉了下来。
左伊从尖叫声起的那一刻，就开始展开了逃生自救的行动，再不顾忌弄出动静，只是竭尽全力地拉引向上。
男人闯进来的时候，她出于本能地往下扫了一眼，可这一瞥之下，指间忽然就少了许多力气，攥着的丝带猛然一滑，人险些失了平衡。
刚才在外面说话的女客人，此刻也跟了进来。
她瞪大着一双化着烟熏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天花板上悬着的人，一手抚在晚礼服开得极低的领口上，一手似有怯意地挽住了男人的手臂，“西泽，这……”
段西泽恍若未闻，扬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左伊，神情几近变幻，最终慢慢流露出了一抹狠戾。
左伊心中明白，纵然她此时戴着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口罩，他也必然能认出自己。
他和她，恐怕直到死、直到化成了灰烬，都能一眼认出彼此来……
从前那个俊秀漂亮的男孩，五官精致的就像工笔画一样。岁月待他总是不薄，这么多年了，眼前身形挺拔的男人，一如往昔的英俊非凡，就连那冷傲的神情，也并不曾因为岁月磨砺人生起伏而淡去太多。
他一向，都很有骄傲的资本。
左伊讥嘲地勾了下嘴角，随即双手发力，以最大的幅度将自己拉引而上，指尖一瞬攀到了通风口。
她手腕聚力，撑起身体，银鱼般的刺溜一下便钻入了幽黑的通风口。
脚下的房间之中，片刻的寂静无声。
再接着，忽如其来的，传来“咣”的一声大响。
像是……什么东西击碎了玻璃。
左伊的思维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整座歌剧院里轰鸣彻响起来！
旁边负责安检的保安，目光习惯性地在刚走过来的人身上扫了圈，又立刻抬眼看了看对方的脸，随即便多几分殷勤，从传送带上拎过来鼓囊囊的黑色摄影包和大衣，递上前来，“这些是你的吧？”
左伊赶忙接过道谢。
微微颌首的动作，令胸前挂着的记者牌跟着啪嗒地晃动了两下，一头柔顺的长发也从耳后滑了下来、如水般的拂过肩头。
她斜挎好包，跟在之前入场的人后面，踩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厚绒地毯，从欧式鎏金扶栏的宽大阶梯上了二楼，再按照墙壁上电子屏显示的路径指示，右转到了专门为媒体人员准备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面装修得十分现代化，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映着天花板上白花花的内嵌灯，跟刚才一路所见之铺天盖地的欧陆复古风，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跟在左伊后面进来的两名记者，像是同一家媒体公司的，一直都在小声地聊着天。一进到休息室，大约是因为少了些顾虑，其中一个姑娘的声音不觉就大了几分：“什么鬼！这里跟拍卖厅隔得山长水远的，看架势还真得等到拍卖会结束才能做采访？”
另外那名记者的语气也很幽怨，“这就是国外拍卖行的做派，规矩多，动不动就讲什么隐私啊、知识产权啊。我大学同学在盈达传媒上班，所以这次能有机会进拍卖厅做现场报道，可也是被再三叮嘱过，绝对不能拍客户和买家的照片。”
“这次来的，应该都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吧？estrella原本就很少来亚洲举行活动，这次听说是有计划在国内开第一家分行，才会专门搞这么一场拍卖，估计能用的关系全都用上了。”
“我倒巴不得少来几个名人。等拍卖会结束都差不多快十点了，再加上采访、赶稿，今天一晚上就别想睡了……”
左伊坐在前一排的椅子上，默默地听着身后两人的闲聊。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到休息室，桌子上开始堆放起各种不同型号的摄影包、电脑包。左伊抬腕看了眼手表，七点半。
她站起身，道了声歉，挎着包从旁边记者的椅子后面挤了出去。
出了门，左行到底，天鹅绒装饰的两扇门上，分别绣着绅士帽与淑女裙的图案。
左伊小心翼翼地侧转身，抬头扫了眼经过的最后一个监控镜头，推门闪身入了女卫生间。
卫生间内装潢华丽，先是一间置有巨大落地镜面的独立盥手室，鲜花、熏香、手巾，无一不精致喜人。再往里，才是一间间单独隔开的卫生间。
左伊徐步入内，伸手逐一推开了每个隔间的门，全部查看一遍确认无人之后，方才重新返回到盥手室。
她的动作，骤然迅速起来。
抬手束起头发的同时，黑色的中跟鞋也踢掉了，随即弯腰从摄影包里拉出一条极长的丝巾、裹到腰间。薄薄的口罩和手套戴好，证件牌、鞋和摄影包则被塞进了盥手台下存放清洁用品的橱柜里，人麻利地翻上了大理石的台面，站直身，伸手拉住了天花板上通风口的风罩。
今晚这场拍卖活动举行的场所，是a市历史悠久的老歌剧院。
歌剧院始建于十九世纪末，由当年入驻的西方使臣及其家属筹资所办，外形和内部结构皆承传了欧洲风格，层高惊人。左伊蜷着身，在金属的通风管道中慢慢膝行之际，心里不禁再次暗暗庆幸，还好这座建筑够老，老到装不了最新的空调系统，各处隔离的空间也够大，大到必须使用大号的风管和排烟管，否则她就算是再如何神通广大，恐怕也是难渡陈仓。
因为之前以游客的身份来这里参观、事先勘察好了路线，左伊一路下来行动迅速且顺利。拍卖厅和休息室旁边卫生间的距离虽然隔得很远，分别位于剧院的两侧，但却处在同一楼层，除了中途必须转几道弯、小心谨慎地挤过两处需要拆卸的风阀以外，在左伊看来，几乎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渐渐临近目标位置。
拍卖大厅里的竞价省、交谈声，清晰可闻。
左伊拿出手机定位了一下gps，往前再移动了几米，手指抠住了脚下的一扇金属风罩。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掀开风罩，解下腰间丝带，穿缠在金属格子上。丝带的另一头，被抛下天花板，垂落进通了风口下面的那间屋子里。
从上往下看，六米多的层高，其实挺吓人的。
但对于从小练习空中丝带的舞者而言，却又是挺亲切的。
左伊拽了拽丝带，确定格罩上的力量分布均匀，随即攀着通风口、慢慢地落入室内。风罩横卡在通风口上，承住了她的体重。丝带缠绕在大腿上，身体倒倾着，手上几乎没怎么用力，人已经极快地滑落到了地板上。
这一个下滑的动作，她做得犹如行云流水，换到舞台的聚光灯下，必是赢来一片掌声。
然而此时这间光线晦暗的大厅之内，只有一排排架子上挂满的大衣和外套，仿佛一个个被撤去了操纵杆的皮影人，默然无声地悬挂着。
左伊对比着手机上的照片，拨开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寻找着。
亏得那位名记者口味重，dg外套上骚包的图案够抢眼，找起来还真不费工夫，左伊心里想着，目光很快锁定目标，伸手探入外套内袋，将存储卡攥入了手心。
收好卡，她返回到通风口下，抓住悬落的丝带，拉引着身体向上攀升。
上行的速度自然比不过下滑，然而左伊毕竟也做得惯了，没什么阻力。
然而，就在她攀升至快三分之二的时候，存衣室的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左伊禁不住咬牙切齿。
七点半！拍卖会正式开场才半个小时，谁会这么早就离场？
门被推开的同时，一个软软的女音也跟着飘了进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真要这么早就走啊？”
同行的男人，像是低声答了句什么，隔得稍远，有些模糊不清。
女人沉默了一瞬，继而笑得娇俏，“你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干嘛？再说，雷诺阿的那幅画已经被你买走了。剩下的东西里，我也没什么感兴趣的了。”
左伊用腿缠住带，双手迅速地把垂落的丝带部分收拢上来。身体依旧悬在空中，但离天花板的距离也并不远了。
可惜这种时刻，她不敢再弄出半点的动静来。
“啪”的一声，推门进来的剧院工作人员掀开了存衣室的壁灯开关，手里捏着两张存衣牌，按图索骥地在架子间寻找着衣物。
左伊屏住呼吸，尽量控制着身形不要摇晃。
六米的层高，只要下面的人不刻意抬头，是不会注意到四米以上的空间的。
那工作人员比着衣牌号码，找出了一件厚重的女式皮草大衣，瞥了瞥内衬里的标牌，忍不住做了个咂舌的口型。再往里走，又找出一件男款的长大衣。
本着敬业精神，工作人员双手各自拎起两件大衣的衣架、尽量高举，以免衣服下摆蹭到地面。然而这一个抬高的动作，一瞬间、让她留意到对面墙壁上一团不寻常的阴影，再顺势抬头上望，一秒呆滞之后，便发出了此生最大分贝的尖叫。
再一秒之后，存衣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进来的男人衣着精致，显然是刚刚从拍卖会上出来的客人。他先是看向尖叫着的工作人员，紧接着顺着她的手势抬头望上，目光霎时一怔、旋即又顷刻暗沉了下来。
左伊从尖叫声起的那一刻，就开始展开了逃生自救的行动，再不顾忌弄出动静，只是竭尽全力地拉引向上。
男人闯进来的时候，她出于本能地往下扫了一眼，可这一瞥之下，指间忽然就少了许多力气，攥着的丝带猛然一滑，人险些失了平衡。
刚才在外面说话的女客人，此刻也跟了进来。
她瞪大着一双化着烟熏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天花板上悬着的人，一手抚在晚礼服开得极低的领口上，一手似有怯意地挽住了男人的手臂，“西泽，这……”
段西泽恍若未闻，扬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左伊，神情几近变幻，最终慢慢流露出了一抹狠戾。
左伊心中明白，纵然她此时戴着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口罩，他也必然能认出自己。
他和她，恐怕直到死、直到化成了灰烬，都能一眼认出彼此来……
从前那个俊秀漂亮的男孩，五官精致的就像工笔画一样。岁月待他总是不薄，这么多年了，眼前身形挺拔的男人，一如往昔的英俊非凡，就连那冷傲的神情，也并不曾因为岁月磨砺人生起伏而淡去太多。
他一向，都很有骄傲的资本。
左伊讥嘲地勾了下嘴角，随即双手发力，以最大的幅度将自己拉引而上，指尖一瞬攀到了通风口。
她手腕聚力，撑起身体，银鱼般的刺溜一下便钻入了幽黑的通风口。
脚下的房间之中，片刻的寂静无声。
再接着，忽如其来的，传来“咣”的一声大响。
像是……什么东西击碎了玻璃。
左伊的思维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整座歌剧院里轰鸣彻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