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中作应真好计
3月31日傍晚，冰原城麒麟河九里廊桥，百里安。
乌云低沉，隐雷阵阵。风也开始变得沉重缓滞，侵肌刺骨。越是靠近冰原城，越能感受到气候的明显变化。
百里安端坐在马上，气定神闲、顾盼自雄。枣红大马鬃毛浓密飘逸，皮毛水亮光滑，一看就是宝马良驹。
身着虎皮短袄和猩红的毛毡披风，一枚方孔金钱用红丝系了缀在左胸，澄黄闪亮，看来平日里没少摩挲。此时的他微拧剑眉，勒马桥头，极目四望。
九里廊桥是去冰原城的必经之路。过了桥，使命就完成了大半。
这是一座红松木栈桥，名虽九里，实际上要加上一半还多。宽五丈，可十骑并行。千余根百年长杉支撑着桥面跨河而过，每隔半里左右就有一座十丈长廊的房间，以作遮阳躲雨之用。
整座桥在水汽蒸腾河面上蜿蜒曲折，节节延伸。天气晴朗的日子，依稀看得见河对岸的灯塔和哨所。
作为长山城城主的二公子，刚刚过了十八岁的他奉了父命，和参将徐德一起出使冰原。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乔装打扮，快马加鞭。
如今来到桥头，见麒麟河烟波浩渺、浓雾遮掩，才几十丈远处，那廊桥中间一头扎进水雾之中，见首不见尾，而天公也不作美，乌云压顶，暴雨将至。枣红大马喷了喷鼻子，抬起左前蹄刨了刨地面，似乎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德：“参将，情形如何？”
参将徐德五十开外，双鬓染霜，面庞干瘦，貌不惊人。乍一望去就如一个寻常的干瘪老头，身着装扮却和百里安相同，一样的黄色的兽皮短袄和猩红的毛毡披风，这也是江湖上赏金猎人惯用的装束。唯一不同的，是左胸上悬挂的三枚方孔金钱。
对于三钱猎人这样传说中的存在，路人只是侧目看到，就急忙躲目避开。偶尔会有一辆声响亮稚嫩的童音：“阿爸，你看那爷爷有三个金钱！”唬得大人赶紧抱了孩子就走。
此刻的参将也皱着眉，枯瘦的手指把在腰间的短匕上，双目内蕴精光。
听到百里安的问话，他在马上略一躬身，低声回道：“依在下看，应可前行。另外，有这两个山贼作幌子，更不会引起特别注意。”
百里安回头看看，山贼兄妹二人虽双手被缚，却是两种样子。而且两人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一个高大粗壮，二十出头的年纪，黑发长脸，粗犷方正。浓眉之下一双大眼圆睁着，目光冰冷，不卑不惧。身上的黑熊皮软甲十分粗糙，又被徐德的长刀划得翻绽开来，时不时地随风翻动，显得十分狼狈。
另一人体型就小了一轮，虽是男装，却是个英姿勃勃的女人，或者说还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庞清秀，嘴唇紧闭，冷冰的目光里似乎还有些稚气。一样的黑熊皮软甲，脚蹬黑亮的猪皮硬靴，却是只沾了点碎草叶和黑泥水，看起来衣装整齐，甚至还很神气的样子。
想起刚才断崖松林的一战，他惭愧满心。虽然五岁习武，却因天性柔弱，都是浅尝辄止，学了点皮毛。如今连小小的山贼也打不过，想想就泄气！十八岁了，就没有做成过什么事，希望这次出使成功，好歹也攒点威望。加上此次又抓了两个山贼，这牛可是够吹一阵的了！
想到此处，他利落地一抖缰绳，催动马儿稳步上桥，赶紧早点做成点事，省得夜长梦多！
徐德随后催马跟上。后边用绳子牵着两个捆着手的人也移动脚步。四人从一个廊屋的公告栏经过，上面贴着几张冰原城悬赏捉拿的山匪流寇，大个子山贼的画像放在最下一排，悬赏两个冰原城的金熊币。
席山柱走过的时候歪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扭头对妹妹说：“老子才值两个金熊？还把我画的这么丑？他奶奶的！”
“你本来就丑！”那妹妹有些恨恨地搭腔，一句话吧哥哥噎得臊眉耷眼。百里安闻声回望，那妹妹两条秀气的眉毛修修长长，到了末梢竟挺翘上扬，直飞鬓角，配上弯弯的长睫毛和俏鼻红唇，却是非常清秀好看。只是眼睛里还带着意思倔强的神色。这哪里是什么山贼啊，明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啊。
可惜！他心里轻叹。
慢慢地在廊桥上走了约五六里，离桥中央那座最高大的廊屋却还是有两三里的样子，不过已能依稀地看到对岸的灯塔。灯光晕黄如豆。
天空中突然间裂开一道耀眼的光线，天地间静默了一瞬，“喀啦啦”的雷声在远方炸响，行人纷纷加速，奔至就近的廊屋里躲雨，他们也加快脚步。
随着第一道雨线垂落，四人也刚好走进廊屋。只是廊屋里连人带马，却也略显拥挤。躲雨的一众人等看着四人进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带着战利品的赏金猎人是很稀奇的。
人群中一个留着两道长鬓、一副短髭、书生装扮的人显然看穿了席凤儿的女扮男装的打扮，一脸的不忿，声音里也是鄙夷：“女孩子家的，也出来丢人现眼，可惜可恨啊！”
席山柱转头怒目：“关你鸟事！再废话老子撕烂你的嘴！”
书生听言，倒也不怒，只是讪讪地一笑，转头往里走了走，不再说话。
人群静了一静，不过马上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有本事，你倒是过来撕啊！”
百里安不禁转头望去，一个矮小黑瘦的男人从人群里挤过来，挑战似的冲席山柱一笑。
“小矬子！你找死！”席山柱怒道，随即举起被捆着的双手，就向他头顶砸去。
只见矮瘦的男人一错身，手中竟举起了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刃！“刷！”的一声，绑绳已落。短刀已落在席山柱的手中，只听得那人高叫道：“大哥，快走！”
百里安一惊，这人竟是他们的小个子同伙！只是刚才他蒙着面跑掉，没看到真面目而已。
席山柱已经麻利地削断了牵着的绳索和席凤儿的绑绳，随后又是一道寒光，飞刀出手，直取徐德的面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拧身踏步，已朝门外奔去。
徐德却仿佛预料到了似的，飞速伸手抓住了刀刃，又立即反甩了出去，却钉在了席山柱背后的廊屋柱子上。他拍了一下马背，已将身形飘到门口。不过前面三人也是脚下不停，快速朝桥边冲去。
百里安疾步跟出。门外暴雨轰然而至。雨水迷离，泼了他满头满脸。
他看见前方三个人影在桥边顿了一顿，作势下跃。却突然停住了。
百里安知道，如果跳到河里，自己是绝不会跟着跳下去的。毕竟这几个山贼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参将嘛，久居山城，水性不好，况且，这河水还有点冷着呢。
这小姑娘可怎么受得了这冰冷的河水？他忽地对自己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不是担心参将徐德，而是去担心一个要逃跑的山贼？
只是那三人突然停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百里安心中暗喜，这下没人能跑得掉！徐德已追至席山柱身后，出手按上他的肩膀。不料那徐德也如同那三人一般，在桥上凝住不动了！四人目光一致，都只是向下看着不远处的河里。
他好奇心大起，几个箭步，已到桥边，稳稳地按住了廊桥栏杆。河水里，一道黑影正逆水而上，看身形，却是三尺多粗、近五丈的巨蟒。虽是暴雨如注，仍可见巨蟒身上如铜锣一般的鳞片，粲然放着青光。
不就是一条大个头的蟒蛇吗？徐德这老头也不至于吓住了吧？他心里暗笑徐德。
如说没见过巨蟒的一般人，猛然见到如此罕见之物被惊得动弹不得，倒也罢了。而长山城拥有方圆几百里的山林，重峦叠嶂十几重，飞禽走兽万千计，蟒蛇也只是其中的寻常物种，虽说没这么大的个头，但是对于久居长山的他来说，也并不需要做出如此的表情吧。
百里安不以为然。正待上前说点什么，却又发现隐隐有些不同。
又是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绵延而细长的电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恍若白昼的瞬间，巨蟒忽地从河里浮出了身形，百里安却已经惊得听不到在头顶炸响的雷声！
先是两只白晃晃的珊瑚树样的鹿角从水下飞速升起来，闪着炫目的银光。
紧接着而现的就是两只鼓瞪的巨眼，如同放大百倍的龙虾的眼睛，又如两只黑色的光滑的黑石球，冷冷地瞪视着桥上的五人。
两道蛇一样的长须从水下游弋着，随着一张大嘴上下浮沉，大嘴里牙齿森然齐排，仿佛一排金色的开山钢凿。
“龙！”矮小黑瘦的那人已经先大喊了出来，“神龙！”。
(本章完)
乌云低沉，隐雷阵阵。风也开始变得沉重缓滞，侵肌刺骨。越是靠近冰原城，越能感受到气候的明显变化。
百里安端坐在马上，气定神闲、顾盼自雄。枣红大马鬃毛浓密飘逸，皮毛水亮光滑，一看就是宝马良驹。
身着虎皮短袄和猩红的毛毡披风，一枚方孔金钱用红丝系了缀在左胸，澄黄闪亮，看来平日里没少摩挲。此时的他微拧剑眉，勒马桥头，极目四望。
九里廊桥是去冰原城的必经之路。过了桥，使命就完成了大半。
这是一座红松木栈桥，名虽九里，实际上要加上一半还多。宽五丈，可十骑并行。千余根百年长杉支撑着桥面跨河而过，每隔半里左右就有一座十丈长廊的房间，以作遮阳躲雨之用。
整座桥在水汽蒸腾河面上蜿蜒曲折，节节延伸。天气晴朗的日子，依稀看得见河对岸的灯塔和哨所。
作为长山城城主的二公子，刚刚过了十八岁的他奉了父命，和参将徐德一起出使冰原。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乔装打扮，快马加鞭。
如今来到桥头，见麒麟河烟波浩渺、浓雾遮掩，才几十丈远处，那廊桥中间一头扎进水雾之中，见首不见尾，而天公也不作美，乌云压顶，暴雨将至。枣红大马喷了喷鼻子，抬起左前蹄刨了刨地面，似乎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德：“参将，情形如何？”
参将徐德五十开外，双鬓染霜，面庞干瘦，貌不惊人。乍一望去就如一个寻常的干瘪老头，身着装扮却和百里安相同，一样的黄色的兽皮短袄和猩红的毛毡披风，这也是江湖上赏金猎人惯用的装束。唯一不同的，是左胸上悬挂的三枚方孔金钱。
对于三钱猎人这样传说中的存在，路人只是侧目看到，就急忙躲目避开。偶尔会有一辆声响亮稚嫩的童音：“阿爸，你看那爷爷有三个金钱！”唬得大人赶紧抱了孩子就走。
此刻的参将也皱着眉，枯瘦的手指把在腰间的短匕上，双目内蕴精光。
听到百里安的问话，他在马上略一躬身，低声回道：“依在下看，应可前行。另外，有这两个山贼作幌子，更不会引起特别注意。”
百里安回头看看，山贼兄妹二人虽双手被缚，却是两种样子。而且两人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一个高大粗壮，二十出头的年纪，黑发长脸，粗犷方正。浓眉之下一双大眼圆睁着，目光冰冷，不卑不惧。身上的黑熊皮软甲十分粗糙，又被徐德的长刀划得翻绽开来，时不时地随风翻动，显得十分狼狈。
另一人体型就小了一轮，虽是男装，却是个英姿勃勃的女人，或者说还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庞清秀，嘴唇紧闭，冷冰的目光里似乎还有些稚气。一样的黑熊皮软甲，脚蹬黑亮的猪皮硬靴，却是只沾了点碎草叶和黑泥水，看起来衣装整齐，甚至还很神气的样子。
想起刚才断崖松林的一战，他惭愧满心。虽然五岁习武，却因天性柔弱，都是浅尝辄止，学了点皮毛。如今连小小的山贼也打不过，想想就泄气！十八岁了，就没有做成过什么事，希望这次出使成功，好歹也攒点威望。加上此次又抓了两个山贼，这牛可是够吹一阵的了！
想到此处，他利落地一抖缰绳，催动马儿稳步上桥，赶紧早点做成点事，省得夜长梦多！
徐德随后催马跟上。后边用绳子牵着两个捆着手的人也移动脚步。四人从一个廊屋的公告栏经过，上面贴着几张冰原城悬赏捉拿的山匪流寇，大个子山贼的画像放在最下一排，悬赏两个冰原城的金熊币。
席山柱走过的时候歪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扭头对妹妹说：“老子才值两个金熊？还把我画的这么丑？他奶奶的！”
“你本来就丑！”那妹妹有些恨恨地搭腔，一句话吧哥哥噎得臊眉耷眼。百里安闻声回望，那妹妹两条秀气的眉毛修修长长，到了末梢竟挺翘上扬，直飞鬓角，配上弯弯的长睫毛和俏鼻红唇，却是非常清秀好看。只是眼睛里还带着意思倔强的神色。这哪里是什么山贼啊，明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啊。
可惜！他心里轻叹。
慢慢地在廊桥上走了约五六里，离桥中央那座最高大的廊屋却还是有两三里的样子，不过已能依稀地看到对岸的灯塔。灯光晕黄如豆。
天空中突然间裂开一道耀眼的光线，天地间静默了一瞬，“喀啦啦”的雷声在远方炸响，行人纷纷加速，奔至就近的廊屋里躲雨，他们也加快脚步。
随着第一道雨线垂落，四人也刚好走进廊屋。只是廊屋里连人带马，却也略显拥挤。躲雨的一众人等看着四人进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带着战利品的赏金猎人是很稀奇的。
人群中一个留着两道长鬓、一副短髭、书生装扮的人显然看穿了席凤儿的女扮男装的打扮，一脸的不忿，声音里也是鄙夷：“女孩子家的，也出来丢人现眼，可惜可恨啊！”
席山柱转头怒目：“关你鸟事！再废话老子撕烂你的嘴！”
书生听言，倒也不怒，只是讪讪地一笑，转头往里走了走，不再说话。
人群静了一静，不过马上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有本事，你倒是过来撕啊！”
百里安不禁转头望去，一个矮小黑瘦的男人从人群里挤过来，挑战似的冲席山柱一笑。
“小矬子！你找死！”席山柱怒道，随即举起被捆着的双手，就向他头顶砸去。
只见矮瘦的男人一错身，手中竟举起了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刃！“刷！”的一声，绑绳已落。短刀已落在席山柱的手中，只听得那人高叫道：“大哥，快走！”
百里安一惊，这人竟是他们的小个子同伙！只是刚才他蒙着面跑掉，没看到真面目而已。
席山柱已经麻利地削断了牵着的绳索和席凤儿的绑绳，随后又是一道寒光，飞刀出手，直取徐德的面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拧身踏步，已朝门外奔去。
徐德却仿佛预料到了似的，飞速伸手抓住了刀刃，又立即反甩了出去，却钉在了席山柱背后的廊屋柱子上。他拍了一下马背，已将身形飘到门口。不过前面三人也是脚下不停，快速朝桥边冲去。
百里安疾步跟出。门外暴雨轰然而至。雨水迷离，泼了他满头满脸。
他看见前方三个人影在桥边顿了一顿，作势下跃。却突然停住了。
百里安知道，如果跳到河里，自己是绝不会跟着跳下去的。毕竟这几个山贼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参将嘛，久居山城，水性不好，况且，这河水还有点冷着呢。
这小姑娘可怎么受得了这冰冷的河水？他忽地对自己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不是担心参将徐德，而是去担心一个要逃跑的山贼？
只是那三人突然停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百里安心中暗喜，这下没人能跑得掉！徐德已追至席山柱身后，出手按上他的肩膀。不料那徐德也如同那三人一般，在桥上凝住不动了！四人目光一致，都只是向下看着不远处的河里。
他好奇心大起，几个箭步，已到桥边，稳稳地按住了廊桥栏杆。河水里，一道黑影正逆水而上，看身形，却是三尺多粗、近五丈的巨蟒。虽是暴雨如注，仍可见巨蟒身上如铜锣一般的鳞片，粲然放着青光。
不就是一条大个头的蟒蛇吗？徐德这老头也不至于吓住了吧？他心里暗笑徐德。
如说没见过巨蟒的一般人，猛然见到如此罕见之物被惊得动弹不得，倒也罢了。而长山城拥有方圆几百里的山林，重峦叠嶂十几重，飞禽走兽万千计，蟒蛇也只是其中的寻常物种，虽说没这么大的个头，但是对于久居长山的他来说，也并不需要做出如此的表情吧。
百里安不以为然。正待上前说点什么，却又发现隐隐有些不同。
又是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绵延而细长的电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恍若白昼的瞬间，巨蟒忽地从河里浮出了身形，百里安却已经惊得听不到在头顶炸响的雷声！
先是两只白晃晃的珊瑚树样的鹿角从水下飞速升起来，闪着炫目的银光。
紧接着而现的就是两只鼓瞪的巨眼，如同放大百倍的龙虾的眼睛，又如两只黑色的光滑的黑石球，冷冷地瞪视着桥上的五人。
两道蛇一样的长须从水下游弋着，随着一张大嘴上下浮沉，大嘴里牙齿森然齐排，仿佛一排金色的开山钢凿。
“龙！”矮小黑瘦的那人已经先大喊了出来，“神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