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风暴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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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宁静的渔村(四)

    “爹,那我几时去?”

    “下月初五,如今已是月末,这几日你也在家收拾收拾,准备下要带的东西。”

    “不过,爹,你这老友是何人物,如何有这般能耐可以结识白虎将军,帮我安排差事?”落隐问,在他心中父亲不过一介渔夫,一穷二白,也从未见他跟什么达官贵人有所交际,何以突然冒出一个老友,还能攀上如此厉害的人物,一时疑惑。

    “多年老友而已,确切说起来也是看在你故去的娘的情分,你不知道罢了。”落水寒笑了笑,并没多说,转而道,“你看前面就是一家裁缝店铺,我们进去看看,挑两身合适的衣服。”

    见父亲不肯多说,落隐也不好再问。这落水寒的脾性就是如此,平日里寡言少语,面色温和,不想说的一概不会多说一字。进了裁缝店铺,父子二人仔细挑选布匹颜色和式样,由裁缝师傅给落隐量身定了尺寸,便付了订金,约定三日后来取。正要出门,落水寒低头看见落隐脚上那双草鞋实在是已经残破不堪,脚背和脚踝上都出了不少伤口和血泡,一时心疼,复又转身入店,挑了一双厚底鹿皮的靴子,一双粗麻布面的布鞋,交与落隐,叫他立时把那布鞋穿上,把那破草鞋扔了。

    “爹,这得花不少银两吧?我,我还是不要的罢。”落隐有些心疼,舍不得穿。

    “今日收成好,剩下的钱度日足足有余,你无须担心。趁着鱼市紧俏,明后两日,我再随你宋大伯出两趟海,还能再多赚几箱鱼钱。”落水寒安慰道。

    落隐这才换上鞋,这可比原来那双草鞋舒适多了,既不扎脚,走起路来也不会被路面的石头铬着疼。

    “我去前面再买些米面粮油之类的,你要不自己先到处转转,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正午我们在集市东头会合。”落水寒说到,又给了落隐几颗碎银。

    落隐闻言,连声答应。难得来一次城里,巴不得多瞧瞧多看看些好玩的玩意儿。他一溜儿就往城隍庙那边去了,那边经常有些杂耍卖艺的,甚是吸引人。这时候城隍庙前已是人生鼎沸,老老少少来看热闹的不少,原来是来一个戏班,正在那戏台上唱戏。落隐也不懂,只是看着喜欢,眼前台上一个戴着脸谱头顶一只八角小僧帽的小生,正一边转着长枪,一边口吐火龙,引得台下围观众人连连喝彩叫好。

    落隐也跟着叫好起来,看了一阵,又往别处转悠。这一边两个武者正在街边表演头顶大缸、胸口碎石,引喉吞剑,好不精彩刺激,看得落隐心里跟着一惊一乍复又一喜,连声鼓掌,跟随众人叫好。正看得起劲处,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一下。落隐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柳沁儿,着一身红色纱裙,头上挽了一个蝴蝶髻,甚是好看。

    “嗨,沁儿,你怎么在这?”落隐有些惊喜地问道。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常随父亲出门办事,在这梧桐城里走动,又不像你,整体窝在那村里。”柳沁儿道。

    落隐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言语。柳沁儿自觉话说的不妥,伤了落隐的自尊,赶紧改口道:“哎瞧我这破嘴,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落隐,别生气。我爹正好出来买些药材,我在家里憋得慌就跟着出来耍耍。”

    落隐抬起头笑笑“没事呢,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别在意。”

    “你呢,怎么在这,我猜是跟落大叔一起拉鱼来赶鱼市的吧?”柳沁儿眨巴眨巴了眼睛说到,一股伶俐劲儿尽显。

    落隐点点头。

    “落大叔呢?”柳沁儿张望了两下,又问道。

    “我爹置办家用去了,因下月初五要送我去那镇南大督军白虎将军的营下入伍当差,所以叫我自己四处转转买点有用之物。我也不知在外何为有用之物,便干脆四处看看热闹。”落隐回道。

    “哇,这可是个好去处,那白虎将军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柳沁儿叹道,“但,以后就难见到你了,都没人陪我玩了。”

    原来这柳沁儿同落隐一般岁数,两人从小常在一处玩耍。柳沁儿见他从小孤苦,因他爹文弱,村里其他一干小子也常欺负他,便格外心疼和不平,也常受到落隐的牵连,跟着一块儿被村里一干小子追着打。他俩也算是患难之交,多年情深。一想到此,又想到往后相逢日少,柳沁儿便一阵怅然失落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也未必,以后你常来这城里走走,说不定咱也能经常遇上。况且这隔十天半月的,我也总得回村去看看我爹。”落隐道。

    “说的也是。”柳沁儿转阴为晴,嫣然一笑,“对了,我还得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珠钗,一会儿我爹买完药材就得催着我走了。”

    “嗯,快去吧,咱回头见。”说吧,落隐朝柳沁儿摆摆手,目送她一袭红色身影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同柳沁儿分别没多久,落隐又四处看了看,恰好路过一个耍猴的江湖艺人,便又驻足观看了一阵,好不满足。看完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抬头看了看天,便转身往集市方向的路走去,好同父亲会合。

    没走几步,却突然被眼前来者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是同村的王麻子的儿子小黑,大名唤作王进宝。只见他穿了一身轻质铁甲,手持一根长矛,与他一道的还有三个装束相同的武士。小黑对于在梧桐城里路遇落隐显然也有些感到意外。

    “哟,这不是落隐嘛,今个怎么有空到梧桐城来了?”小黑冷笑道。

    “哼,我来城里贩鱼,顺便四处看看。”落隐素来不喜欢小黑,也不喜欢他那仗势欺人的父亲王麻子。两人原先在村里时就不对付,这小黑时常仗着会点拳脚,带着几个同流合污的小弟兄,欺负村里其他孩子,落隐看不过去时常站出来同他理论,免不了最终拳脚相向,两人都鼻青脸肿,却也互不服气。这两年小黑去了那城门守备下当差,自是相遇甚少了,不曾想今天竟在这遇上了。

    “那也是,恐怕也只能四处看看,买你肯定是买不起的。”说罢,小黑就同他身旁那几个武士哈哈大笑了起来。

    “哼,狗眼看人低,你现在也不过就是一条看城门的狗,有什么好得意的?”落隐冷哼了一句,别过脸去,不想再理他。

    “你说谁狗眼,你说谁狗?”小黑被刺激得一时语塞,勃然大怒,又不知如何还嘴,只好一横眼,龇牙咧嘴上前,正好瞥见落隐脚上一双崭新的布鞋,遂道,“哟,难怪,原来穿了双新鞋啊,真是稀奇,你怎么不穿你那破草鞋了?就你这邋遢模样,也配穿这样的布鞋?”说罢就一步步逼上前来。

    “你想干什么?!”落隐不免警觉了起来。

    “就靠你那没本事的爹,估计是舍不得花钱给你买这么好的鞋,你这鞋一定是偷来的。”小黑叫道。

    “放屁,这明明是我爹用贩鱼的钱今早给我买的,要你管?”落隐啐了一口。

    “你说谁放屁呢!”

    “我说看门狗在放屁,还要我再告诉你一次么?”

    “哼,臭小子,敢骂老子是狗,今天就收拾收拾你!”说罢,小黑扔了矛一摆手,招呼他那些同僚,“哥几个,一起上,脱了他这鞋撕了!”

    这三个武士便同小黑一起,朝落隐扑来。两个抓住手,两个抓住脚,然后就要脱了落隐的鞋。落隐不停挣扎,趁那两人脱鞋之际看准时机,两腿一蹬,踢在两人的下巴上,疼得那两个武士登时松手,捂着下巴直哆嗦。接着又是一口唾沫直直吐在小黑脸上,迷了他的右眼,只得松开手擦脸,趁着间隙落隐跟着腰部一紧,一个燕子翻身,甩开另一个武士的手,将他拦腰用力一推,恰好连带着把小黑一起推倒在地,然后捡起地上的两只鞋,飞快地朝人群里开溜。

    小黑一众人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心里愤恨不平,捡起武器就跟着往前追,一边追一边叫骂。那小黑一边跑还在一边用袖子擦净脸上的唾沫。“这狗日的落隐,再抓住你我一定宰了你!”小黑嗷嗷叫着。

    转了好几个圈后,确定已经没有人跟上来了,落隐才停下来,扶住一处墙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喘气一边心里咒骂,这混蛋小黑,到哪都跟我不对付,真是个瘟神。歇息了片刻,待呼吸平静,便站起身来,慢慢朝集市走去。及至到达那集市东头,落水寒已经驾好了马车等候在那,板车上放置了空水箱和一些家用物事,见落隐一身泥土地走来,鞋也脏了不少,不免纳闷,便问:

    “又上哪闯祸去了,怎么满身泥泞?”

    “哦,刚才跑得太急,不慎摔了一跤。”落隐撒谎道。

    “碍事不碍事,可伤着哪里没有?”落水寒关切道。

    “不碍事,我们走吧。”落隐跳上车,摆摆手。

    落水寒便也不再言语,“吁”的一声抖扯了两下手里的缰绳,驾起马车出城。

    落隐坐在板车后,照看着物品,脱下鞋用手仔细拍打着鞋面上沾的尘土,不时用嘴吹一吹,爱惜不已。落水寒侧头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依旧专心看着前方的路驾车。将鞋弄净穿上后,落隐才开始拍打马褂和裤子上的尘土。手摸到腰间时,忽然一惊,那藏在腰间的石牌不知哪里去了。他赶紧四下里搜寻,将袖子裤管摸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心里陡然失落,颓然坐在板车上,又不好与父亲说,只好暗自抱怨自己。复又一想,恐怕是刚才同小黑几个打斗间,弄丢了石牌。此时已经出城数十里有余,兀自下车去找自是不可能。就算回头去找,那街上人来人往,怕是早已被人拾走。

    一直到傍晚,回到渔村,落隐始终闷闷不乐,落水寒问他,他也不答,只说有些疲惫。到了家中,便兀自躺在那木板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